山路兩旁的迎春花次第開放,春日的氣息彌漫在山野。


    寧遠折下一枝含苞欲放的杜鵑把玩,轉過山道就見到幾個留著狐狸尾巴的總角少年在一株野桃樹下嬉戲打鬧。


    見到寧遠,幾個少年都不敢出聲了,躲在樹叢中探頭探腦的看過來。


    寧遠輕笑著移開視線,往不遠處的溪澗而去。


    溪水清冽,在一處彎折匯聚成小潭,潭中幾尾青魚若空遊無所依,令人觀之心喜。


    潭邊卻是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坐在一塊巨石上賞景。


    寧遠駐足觀望,蕭樂和摟著白寄真正說著什麽,靠在情郎懷中的白寄真笑著傾聽,很是溫存體貼。


    寧遠並沒有上去打擾,悄無聲息的退了回去。


    卻說這日春風和煦,山中桃李盛開,驚蟄時令就在眼前。


    胡叟一早便令胡安瀾傳信,他那孫女兒已是萬事俱備,就等寧遠大駕光臨了。


    天上陰雲匯聚,驀的下起大雨。


    白狐化作原身,幾個縱躍便落到一株老桃樹下。


    寧遠於桃樹下跌迦盤坐,腦後一道清氣直衝雲霄,令這雷霆落不下來。


    白狐微微頷首,寧遠便將頂上清氣收斂少許,讓她接引罡氣雷火重鑄靈體。


    人是萬物之靈,人身最適合修道,涅盤經曰:“生世為人難,值佛世亦難,猶如大海中盲龜,值浮孔。”


    人體深得造化之妙,脊骨二十四節對應二十四炁,五髒與五行相對應,人身有365個穴竅,又與周天星辰數目對應。


    六道中,暇滿人身是修行的最好身份。


    地獄道的眾生整日受罪,好比一個重病的人,自身的疼痛都應接不暇,自然不容易產生修行的念頭。


    餓鬼道的眾生經常被饑渴、邪念所困擾,很難生起善心,也不是真正的修行所依。


    畜生道眾生大都是愚癡的,沒有智慧善根,想要修行更是殊為不易。


    阿修羅雖是三善道之一,但因其常常懷有嗔恨之心,執著爭鬥之意誌,於各道中,常常興風作浪,爭權奪利。故此阿修羅道的眾生雖然不用受苦,但死後墮落三惡道機會甚大,也不能成為真正修行善法最好的所依。


    天人雖因往昔善業帶來極大福報,可以隨心所欲地享樂,但也因此缺乏修行動力。


    隻有生活在娑婆世界的人,有苦有樂,有善有惡,有得遇善法的歡喜,也有“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等種種痛苦與煩惱,這些煩惱能激發人為離苦得樂,解脫煩惱而不懈努力修行。道家稱大善,佛門言殊勝。


    雖說有寧遠相助,但該吃的苦頭一點都少不得。


    雷火會將白狐妖身熔煉做一團妙炁,再以此妙炁孕化人身,熔煉軀體過程中的每一刹那都會讓她體會到粉身碎骨的滋味,委實難挨。


    有寧遠的氣數庇護,雷火傷不到白狐,但正因如此,熔煉妖軀的過程被延長了數倍,所受痛苦更甚。


    雷火煉形不亞於錐心之痛,白狐忍不住發出淒厲的嘶吼,讓一旁護法的胡叟眾人忍不住心中戚戚,不忍再看。


    削皮挫骨一般的痛楚總算過去,白狐妖軀化作一團隻餘先天慧光的妙炁,逐漸孕出女體。


    風停雨住之後,一個雪膚花貌,雲鬟霧鬢;皎月為眉,寒星點眸的迤邐女子現身於眾人麵前。


    胡叟等忙圍了上來,將女子扶起。


    再轉身時,寧遠已經不見了蹤影。


    凝月崖寶刹中,寧遠與紅藥囑咐了些積累功德早成正果的話,便攜了風邪離開鹿鳴山。


    紅藥是木芙蓉花精,輕易離不得本體,隻能目送寧遠離去。


    寧遠之所以心生去意離了鹿鳴山,卻是心血來潮,算到自己與那落水的曾麗華還有一麵之緣。這是善因,本無甚緊要的,見與不見都在自己。


    隻是這其中又牽扯到便宜徒弟顧橫波與平陽江水神佘邑,寧遠自己預定好的旱魃護法神將生出變數,故此出行。


    心光遁法迅捷無比,轉瞬間便尋到曾麗華的所在,寧遠按下遁光,落在一艘舫船上。


    船上一三十許的美貌婦人見得寧遠,臉上大喜,忙攜了仆婦上前拜見。


    寧遠笑道:“一別兩年,曾夫人安好否?”


    曾麗華深施了一禮,道:“托尊神的福,妾身一切安好。”


    當下便將寧遠請進船中招待,奉上點心清茶。


    曾麗華言及這些年的際遇,話裏無不透露著感激。


    自從那日寧遠將她送走,還未出平陽江便遇上個回鄉祭祖的勳貴人物。那人名叫李睿,祖上是隨開國皇帝打江山的武將,隻是天下承平已久,當今便多有仰仗文官、疏離武將之舉。


    李家雖是開國功勳,擁國公尊榮,卻也難逃衰敗下場。繳了兵權後便被排除在權力中心之外了,不免有些鬱鬱不得誌。


    傳到李睿這一輩,卻隻剩下個子爵的名頭,內裏是什麽話也說不上,還要遭人排擠譏笑。京城權貴雲集,小小的子爵上不了高台桌,眼見家業已是支撐不下去了,李睿便動了離京回祖地的心思,也好避開京城越來越亂的局勢。


    可巧了,淮陽郡王曾對李家有恩,如今見了恩人之女,那能冷眼旁觀?當下便行了偷梁換柱之計,為曾麗華捏造了個遠房親戚的身份。


    李家宗族勢力不小,李睿子爵的名頭雖在京城不好使,但在州府上還是有些分量的,再加上使了些銀錢打點,這事情自然是輕而易舉。


    李睿之妻早逝,未曾留下一兒半女,他又打定主意不回京城,自然無須避諱什麽。曾麗華雖是宗室縣君,但眼下已被貶為庶人,眾人都認定她死在江中;隻要不在昔日舊識前露麵,也無人識得這麽個沒了親族庇護的宗室女。


    幾月相處下來,二人便成了好事結為夫婦。


    曾麗華的氣數已然勃發顯現,成婚不過半月便懷了身孕,更是一舉得男,為李家延續了香火,徹底坐穩了李氏宗婦之位。


    說到此處,曾麗華忙讓人將幼子抱出,請寧遠見過。


    “這便是我兒李紀。”


    曾麗華滿麵笑容,愁苦之意盡去。


    寧遠隻一眼就看出來這幼兒有潛龍之相,若得了時宜,未嚐不可做個一朝之主。更妙的是其母乃是郡王之女,宗室出身,自然更得舊朝龍氣青睞,天生就有根基。


    據寧遠估摸著,怕是有六成可能問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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