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峰點頭,道:“記得,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那個時候他去鄉下勘探地質,剛第一天進那村,村長有些事情到了半路被人喊走了,他想他一個大活人連個路都找不到那不被人笑話,就自己去了。


    唐旭東是村裏的小霸王,小頭子,常常帶領一群人在村裏鬧點不痛不癢的小事情。這天不知他哪裏聽得了消息,說是城裏要來個大姑娘,長得是貌若天仙的,就在半道上堵截人家,想要同她鬧個趣。


    結果,他不管三七二十臉都沒看見呢就往人家身上撲,周建峰還當是山裏出現什麽動物了呢,伸手拍了拍他,想把唐藝拍下去,這唐藝還沒發覺抱的是個男人,抱著人家喊:“我媳婦兒,我媳婦兒。”


    直到周建峰問他:“誰是你媳婦兒?”一個男人的聲音嚇壞了唐旭東,他這才鬆手一看,果然是個俊秀的男人,還比他高出半個頭呢。


    他看了看他身後見沒有半個人影,問:“你哪裏來的?是城裏新來的嗎?”


    周建峰點頭,回應:“是。”


    “就你一個人?”


    “對啊。”


    唐旭東一臉尷尬,他道:“不說是個大美女麽,小黑子,臭蟲,你倆和我說是美女呀,什麽眼神啊……”


    那小黑子和臭蟲聽見他這話跑的老快,後來村裏又出了個笑話,說唐旭東抱著個大男人大喊是我媳婦兒,被人笑話了好一陣兒。


    這唐旭東本來是村裏最受女人歡迎的男人,因為他長得帥,再加上嘴巴會說,嘴甜,很多女孩子嘴上說他討厭,心裏可是很喜歡他的。可這周建峰來了,這真正的高富帥來了,他這個小混混隻能到一邊涼快去了。他自然十分不喜歡這個讓他丟臉,占他風頭的周建峰的。


    那日,唐旭東正在村長將幫忙插秧,原由自然是因為他到處惹事被罰做苦役。


    這不,周建峰做完事就來幫忙,撩起褲子往地裏走。


    “你看看你,幹了半天,還有那麽多活沒做。”說這話的是村長的女兒叫小花,不用說也知道這姿色不錯,說完這話又表揚周建峰道:“看人家周大哥,幹完活還來幫忙,你一天到晚隻知道混日子。”


    唐旭東聽了趁著那小花不注意把手裏的秧苗全扔到周建峰那邊,然後在一旁假裝很努力的插秧,見村長來了,又道:“村長,你看,我把秧苗全都插/好了。”


    “剛才我看還有很多啊?奇怪了?”小花往唐旭東那邊看去果然秧苗沒了,她又看看周建峰那邊多了很多,便問周建峰道:“是不是他扔過來的,就知道耍混。”


    周建峰卻幫腔道:“沒,他沒扔過來。”


    唐旭東聽了這話更加洋洋得意的對村長說:“您老人家看我多賣力啊,你看看這城裏小子,連點力氣都使不出來,身子骨弱的很。”


    村長卻道:“人家是讀書人,讀書人用腦子,又不是和你一樣用蠻力的。你是犯了錯罰你做事的,人家又沒做錯事情還主動幫我們種地,你說說看,這種覺悟,高不高,你說我要表揚誰,批評誰。”


    唐旭東聽了這話沒得辦法上去繼續幫周建峰插秧,兩人弄完天都黑了,褲子管腿上全是泥,兩人把鞋往脖子上一掛,就一起往家裏走。


    那日的月亮很遠,天空中的星很亮,唐旭東抬著頭看天,覺得哪裏都很酸,周建峰如常沒什麽話,是他先開口的,他說:“你什麽時候走啊?”


    周建峰答:“上頭沒有下命令叫我走,至少還得待一個月吧。”


    唐旭東聽了翻了白眼,小聲說:“還要一個月,我這苦日子到不了頭。”


    “你說什麽?”周建峰問他。


    他抖抖肩,回他:“沒什麽,我說請你吃飯,去我家吃飯。”


    再後來,周建峰在那裏真的待了一個月,唐旭東真的在那一個月裏麵備受煎熬。他們起初就是這樣認識的。


    唐旭東看著病床上的男人,忽然低語道:“要是當時我抱得真的就是個女人就好了。”


    周建峰問他:“為什麽這樣說?”


    唐旭冬說:“那我就會娶了你,也就沒有以後的事了。”


    周建峰沒說話卷了卷被子說困了就睡了,唐旭東也不說什麽在一旁的沙發上坐著守夜。


    ☆、〈叄〉入伍


    後來,周建峰和唐旭東一起去部隊了,那個時代入伍是個大cháo流,這“不是冤家不聚頭”兩人又被分在一個營隊裏,又開始了整日對著幹,不過是唐旭東和他對著幹,周建峰一如既往地不同他計較,也不和他混在一起,他是高幹子弟,家裏托人進去的,自然教官也不太為難。而且他這人又這樣斯文隨和,就算有人討厭他倒也不會明目張膽。


    唐旭東不一樣,在村裏混了許久混不出什麽模樣,若是在混下去就連老婆也討不上了,這不隻能來當兵,可他這入伍之前小頭頭的做派還是沒有改掉,總覺得在外麵打架第一,在這裏也想稱王稱霸,不過他體力是很好的,可猛虎也鬥不過群狼,這不,被人惦記上了。


    那日,也不知他又為了些什麽,同班裏一群人打了起來,他一人單挑那四五個人,周建峰正好經過,見人上去就揍他一拳,立刻趕去幫他。


    “你們做什麽?敢在部隊打架,還想不想繼續留在這裏。”周建峰這話聽起來總有股他是領導而不是學員的做派,唐旭東那個時候總是那樣說他,他聽了笑著回:“從小跟著家裏人聽多了。”


    那群人見是周建峰雖然反感他來搗亂,卻也無可奈何,隻瞪了地上的唐旭東一眼,沖他答:“你給我等著。”然後便揚長而去。


    唐旭東的臉不是有淤青就是腫著,訓練的時候教官看見了,也問他為什麽會這樣,他總是不說,教官就罰他,也就是他身體骨好,不然誰受得了。


    周建峰見他今日這樣就知道他那些傷是哪裏來的了,他從口袋裏麵掏出今天早餐留下的白煮蛋,放在幹淨的白手絹上往他的嘴角上揉了揉,卻被對方推開。


    “少假惺惺的,不用你管。”唐旭東為了保留顏麵如此說。


    周建峰聽了隻把手裏的雞蛋塞到唐旭東手裏,說:“那你自己揉吧。”


    唐旭東說著攤開手帕,拿起那白煮蛋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周建峰見他這樣,氣急敗壞的開口:“不是給你吃的。”


    唐旭東就沖他笑,他邊吃還邊說:“我就吃,我就吃,看你拿我怎麽辦。”


    再後來,周建峰因打架鬥毆離開了部隊,他打了那幾個欺負唐旭東的傢夥。唐旭東記得那日得到這消息,急急地衝到軍醫院去,他躺在那裏,身上纏著紗布,那俊秀的容顏也沒了往日的光彩,眼睛青的和個熊貓似得。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樣的男人,唐旭東“刷”一下就哭了。


    周建峰揚起手發出嘶啞的聲音,他聽不清男人說什麽,但他知道他叫他別哭。


    唐旭東隻對他說了句:“今後你是我兄弟,不,你是我大哥,你出院,我給你賣命。”


    周建峰笑了笑,他道:“我不要你給我賣命。”


    “那你需要我做什麽?赴湯蹈火隻要我能你為你做的……”


    “我要你好好的從隊裏畢業,好好生活。”


    後來唐旭東真的好好地從隊裏畢業了,畢業後被分配去警局,然後很巧的,周建峰也去了那個警局。


    第一天看見周建峰的時候,他還很興奮的跑去說:“咱倆真有緣分,你說是不是,次次都能遇見你。”可他不知道,周建峰本來不準備去部隊的,可他偶爾間得到了唐旭東入伍的消息,所以才去入伍的。他也不知道,他本來不用去警局的,可他為了他拒絕了父親安排的職位,決定先從基層做起。


    可是這都是他的私心,他喜歡唐旭東,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也許是他第一次抱住的時候,也許是他挖苦他的時候,也許是他們一起插秧的時候……喜歡一個人誰能說清楚是為了什麽呢?


    在周建峰的記憶中,這是他一輩子最開心的時候,那個時候唐旭東也沒有對象,兩人除了上班泡在一起,下班還是泡在一起,一起研究案情,一起去澡堂洗澡,一起煮飯,一起買菜,一起買衣服,一起做任何事情,好像都不厭煩。


    那日,他們同往常一樣在院子裏麵吃晚飯,唐旭東吹著啤酒,風有些大,他的臉忽然很紅。周建峰勸他少喝點,他卻不聽他的話。他問:“周建峰,你愛過一個人嗎?”


    周建峰不語,隻斜過臉去看他。他忽然笑了,拍著自己的胸口,說:“我好像愛上一個人了。”


    周建峰覺得自己的心髒猛烈的跳動著,許他知道唐旭東說的人不是自己,也不可能是自己,可他還是莫名的有種悸動。他淡淡的回應:“哦。”


    “你也見過,就我們上次戶籍訪問,那姑娘一開門,我就想怎麽有這樣好看的人,後來我找媒婆上門去問,人說她沒成親,而且她對我印象也挺好,說是願意見我,你覺得怎麽樣?”唐旭東侃侃而談,沒有發現周建峰的表情是怎樣的。


    半響,周建峰才回:“挺好的。”然後就再也沒話了。


    ☆、〈肆〉事故


    再後來,事情很順利就變成唐旭東談戀愛,唐旭東訂婚,唐旭東結婚,唐旭東的妻子生孩子……


    周建峰呢,他這些年唯一出現的事情也是不好的,他爹死了。


    如今唐旭東還記得陪著周建峰送他父親的場景,他不知如何安慰他,就陪他坐著,那是一個寒冬,外頭冷的很,送完客後,周建峰問他有沒有煙?唐旭東從懷裏掏出煙遞給他,他的手顫抖著接過煙,放在嘴裏,喝出白氣,他隻說了一句話,周建峰說:“旭東,我爹死前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叫我早些成親。”說著那眼淚就順著他的臉滑下去。


    唐旭東聽了心裏也不是滋味,他從未見過周建峰哭過,他想他是很傷心的,可他卻無法安慰他,哪怕一點也好。可他不知道,他難過的是無法做到他父親的要求,他無法早日成親,他喜歡眼前的男人。


    也許事情隻能一步步壞下去,唐旭東的老婆,沈霞代孕在家,唐旭東接到案子要外出在外省,那個時候周建峰已經不再局裏做了,升了上去做了其他幹部。唐旭東走之前委託周建峰照顧沈霞,其實沈霞還沒到預產期,誰知道她真的早產,家裏又沒人,周建峰接到消息,醫生就問他保大保小。那個女人在病床上苦苦哀求他要孩子,他隻能在那名單上簽字。


    唐藝就是這樣出生的,周建峰和唐旭東就是這樣分離的。


    其實若是事情隻是這樣,還是有緩和的餘地的,唐旭東雖然哀痛,但知是自己妻子的請求倒也可以諒解,主要是他也隻有他了,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一個剛剛離去的妻子,如果連朋友都不在了,那他身邊還能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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