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島幻想曲—— 尾聲“然後,她把聲音放給巴納德聽,觀察他的反應。這很容易辦到,因為他倆經常在一起。一旦時機成熟,她將利用這聲音誘導他回憶起不久以前的軍旅生活,並令他說出實情。


    “這是一項需要耐性的工作。如果急於求成、太過直接,所有的努力就將付諸東流。必須以極大的耐心一點一點地為對方營造出一種氛圍,使他在心情放鬆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回憶起來,並主動開口。


    “可是巴納德的情況很棘手。非出己願的嚴格的軍旅生活、其後的轟炸機墜毀和冒死逃生所造成的衝擊、屢屢瀕臨死亡的恐怖感,這一連串的遭遇讓他的精神徹底紊亂了,記憶陷入了極端的混沌狀態。


    “他的潛意識裏似乎有一種傾向,那就是通過徹底的忘卻而實現逃避。他的大腦拒絕再回到從前作為一個美國人的生活裏。因此,他的記憶絲毫未見復甦的跡象,這使我們心急如焚,倍感絕望。偏偏這個時候,一個最大的麻煩出現了。


    妹妹開始愛上了巴納德。


    “妹妹其實在骨子裏是個美國人。少女時代的美國生活十分符合她的天性,反而是日本的生活讓她感到很不適應。她的性格積極,一點兒也不像是日本女人。她擅長西洋的歌曲和舞蹈,還在寫音樂劇、舞台劇的劇本和小說。


    “她是個男女平等主義者,喜歡也擅長占據領導者的地位。她打心眼裏厭惡日本式的男權社會。她的婚姻也是對方死纏爛打的結果,雖然勉強嫁給了他,可她在很多地方都感到不盡如人意。


    “就在這時,巴納德出現了。現在想起來,惡魔島幻想曲—— 尾聲他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妹妹心儀的那種類型。


    個子高,五官好,頭腦也聰明。他缺乏母愛,依賴感很強,喜歡撒嬌,哪個女人碰到這種類型的男人都是不會撒手的。


    “所以,妹妹開始為在巴納德身上設套而感到苦惱。由於巴納德也漸漸地愛上了妹妹,我就想利用他的這種感情來套出秘密情報。從純粹的愛情觀來說,這是難以寬恕的惡行。


    “但是,離投彈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們就按照當初製訂的計劃,造成妹妹被綁架的假象,再讓巴納德去追。我們放了珍珠作為引導,可是巴納德沒能發現,他偏離了我們預設的路線,跑進了地下礦坑裏。於是,我們就給被強征來挖煤的朝鮮人製造了一次逃跑的機會,費了很大的周折。幸好我們的同伴們配合得很好,使得事情發展的軌跡得到了修正,最終把他引到了天文台。


    “對於我們來說,這最後的階段同時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假如他還是想不起來,首先時間就已經不允許了,我們也隻有放棄。我們想知道的就是,鈽型原子彈‘南瓜’會在什麽時間、投向日本的哪座城市。


    “不過這一天已經是八月九日了,廣島已經成了犧牲品。所以,廣島可以從候選的目標城市裏被劃掉。就是說,還剩下小倉、長崎、京都和新瀉這四個。


    “一九四五年的七月份,我們掌握了一份情報,得知美方高層在這四個裏麵增加了廣島,將這五座城市作為了原子彈投放的候選地。可我們認為,京都絕不會挨炸。如果美國人膽敢毀掉堪稱世界遺產的古都,全世界都會眾口一詞地進行惡魔島幻想曲—— 尾聲抨擊。這麽做有些類似於破壞歐洲的行為,與毀掉希臘、羅馬和梵蒂岡的性質一樣。


    “而且,假如不能到京都觀光,這對戰勝後進駐日本的美國人來說,那就太沒意思了,有名的京都舞女也就沒戲了。如此一來,候選城市還剩下三座——小倉、長崎和新瀉。


    “除了這三座以外,我姑且把京都也加了進來。我把從高空俯瞰到的河川的樣子畫成圖片,土地隻是簡單地塗成黑色,再用白色勾出河川的輪廓,這就是每座城市的示意圖了。我把每張圖都做成牌子,將它們分別貼在四扇門上。


    “對於身為投彈手的巴納德來說,這樣的地形俯瞰圖想必在他的諾頓瞄準器的視野裏出現過許多次了。在進行模擬實戰的投彈演習時,他一定是通過瞄準器向下俯瞰的。假如他已被告知了目標,那麽,對於從b-29 上俯瞰到的目標城市的模樣,他的印象一定格外深刻。


    “很顯然,對於原子彈轟炸,美方高層考慮的是以鈽型的‘南瓜’為主。迄今為止,無論是核爆試驗,還是投彈演習,他們眼裏的隻有‘南瓜’。至於鈾型原子彈的演習,則一次也沒有過。


    “即便巴納德沒有被選為投彈當天的投彈手,那他也會在候補名單裏。因為他很優秀。所以,他是有可能知道最終目標的。我想,他在看到這些地形後,肯定能回憶起哪個才是真正的目標。何況我還給了他諾頓瞄準器上的手柄。


    “於是,我通過麥克風對他講,你要選擇一扇門,一扇貼著你所知道的最終目標的門。


    “果然,他的記憶在最後的關頭完全復甦了。


    被他打開的,是貼著小倉地形圖的那扇門。這一惡魔島幻想曲—— 尾聲定是拜他對妹妹的熾烈的愛所賜,否則的話,天知道他還能不能重拾記憶。


    “我們事先在房間裏擺好了從被擊落的b-29 上拆下來的駕駛座、投彈席,還有諾頓瞄準器。這是為了幫助他更好地回憶起來,也是為了使他的記憶不再出現反覆。


    “後來,他回答了妹妹的所有問題。他說目標是小倉,日期是八月十一號。


    “可是我們已經預測到,九州的天氣從第二天起就會變得很惡劣。他於是回答說,那樣的話會提前兩天,也就是今天了。


    “他還說,如果小倉的上空濃雲密布,無法目視投彈的話,轟炸的目標肯定會改為長崎。因為目視投彈是轟炸的前提,這一點不可動搖。


    “我們總算找到了答案。現在想起來,當時的時間正好是八月九號的上午十一點零二分。


    “可是為時已晚,一眨眼的工夫,窗外就劃過了一道極其耀眼的閃光。在眼前的長崎上空,‘南瓜’炸開了。”


    老人講到這裏停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他緘默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外麵的雨下得正急,雨聲也越來越大,嘩嘩地傳進房間裏。不知道老人是否也能聽到這雨聲。


    看上去,老人似乎不打算再開口了。這讓我感覺有些無所適從。這種如坐針氈般的感受似乎源於我作為一名罪孽深重的美國人的身份,它使我倍感煎熬。


    “哎,該怎麽說才好呢,”我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請您原諒。”


    我低下了頭。於是,老人睜開了眼睛。他歪惡魔島幻想曲—— 尾聲了歪嘴,似乎在苦笑。


    “你又何必道歉呢?這不是你的錯。”高木說,“你是在戰後出生的吧?”


    我點點頭:


    “是的。”


    “那責任就不在你了。”


    老人說完,又想了一會兒,然後長籲短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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