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正處於季節更替之際,很容易生病。為了今後的漫長戰鬥,請您務必多多保重身體。


    加納通子


    敬上


    看完來信,吉敷茫然呆立良久。信中的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令吉敷感慨萬千。這封信,居然是那個平日忸忸怩怩、凡事猶豫不決的通子寫的?她怎會變得如此堅強?感覺像個完全陌生的女人。


    緊接著,一陣喜悅湧上吉敷心頭。之前那個凡事畏縮不前的通子,如今居然有了這種麵對世人奮戰到底的決心,這令吉敷感到萬分欣喜。或許通子覺得自己是個希望妻子終日待在家裏的男人,但事實上吉敷並非如此。他希望通子能為了信念去麵對世人,奮鬥到底。這才是吉敷最希望看到的。


    “怎麽樣?”


    聽到據井的問話,吉敷這才回過神來。


    “不錯,強有力的援軍登場了。”


    吉敷收起內心的感動,小聲回答道。這一瞬間,吉敷第一次堅信,恩田一定能得救。


    “我也是這麽想的。”


    據井也點了點頭,小聲說道。通子寫來的一封信,竟讓眾人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這樣的事態發展,又有誰能想像得到?


    吉敷心中如此暗忖之時,水泵依舊在不停地往外抽排著井水。


    “見底了,有石頭!”


    鬆田的叫嚷聲在耳邊響起。吉敷心頭一緊,據井的臉色也驟然一變。兩人一同邁步,向水井所在的方向走去。


    8


    兩人避開地上的積水,走到小屋背後,靠到井邊看了看。井水基本已經抽幹,黑色的石頭露出水麵。抽出的井水渾濁泥濘,已經完全不能用來洗手了。


    從上往下看去,井底除了石頭之外,似乎什麽都沒有了。吉敷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看樣子,自己的設想還是不對。幸好周圍沒有媒體的人。不過即便什麽都沒找到,吉敷也絲毫不感到後悔。這種情況他早就預料到了,所以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結果如何,每一個疑點都必須調查到。


    周圍突然一片寂靜,原來是水泵的引擎停止了轉動。


    “差不多行了吧?”工作人員問道。之前嘩嘩直響的水聲也停止了。


    “好的,萬分感謝。”據井說道。之後,他扭過頭來看了看吉敷,恩田繁子也投來迫切的目光。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看他,吉敷明白他們在向自己請求指示。眾人似乎並不想讓他做一個輕鬆的旁觀者。


    “梯凳能放到井裏去嗎?我想下去看看。”吉敷下定決心說道。


    “可以。”


    兩名年輕誌願者應了一聲,收起梯凳扛到肩上。其中一個將梯凳搬到井邊,另一個則將黑色橡膠長靴遞到吉敷麵前。吉敷謝過,脫下皮鞋穿上了長靴。


    兩個年輕人並排站在井邊,緩緩將伸長的梯凳放到井底。頭戴頭盔的水泵工作人員在一旁默默地收起軟管,大夥兒都屏吸等待,四周靜得出奇。


    站在井邊的年輕人看了看吉敷,梯凳似乎已到達井底。吉敷脫下上衣,交給據井,緩步向井邊走去。之後毫不猶豫地沿著梯凳爬下去。井內濕氣很重,周圍充斥著泥漿和死水散發出的氣味。吉敷捲起衣袖,屈身摸到一塊石頭,手感濕滑。他小心翼翼地將石頭挪到一旁,之後又如此反覆幾次,將堆在井底中間的石頭一塊塊挪到旁邊。


    可光這樣做依舊無法看到井底。石頭下邊還有石頭,再下邊估計還是石頭。看樣子,得把大量石頭搬到井外去才行。


    吉敷抬頭看了看,頭頂是一小片圓形的藍天,井沿周圍圍著眾人的臉,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瓣。其中唯獨不見恩田繁子。


    “抱歉,我想把這些石頭弄上去,有沒有帶繩索的水桶之類的東西?”吉敷問道。


    “有,請稍等一下。”戴頭盔的年輕人說,之後便消失了蹤影。


    估計是到車上去拿水桶了。


    花瓣的一片消失,卻始終不見恩田繁子來填補空缺。吉敷可以看到他們身後的一部分屋頂和樹梢。或許,繁子此刻正在附近,全身心地祈禱著。


    等了一會兒,上邊的人放下水桶來。


    “您看這樣行不行?”


    工作人員的聲音在井內響起。吉敷拿起一塊手邊的石頭,放進水桶之中。桶不大,一次頂多隻能裝下兩塊石頭,但好歹能用。


    “行,正合適。拉吧。這樣的桶還有嗎?”


    “沒了,就這一隻。”工作人員回答。


    雖然隻有一隻桶這一點大大限製了作業效率,但隻要眾人齊心協力,石頭總能慢慢搬完。石頭變少之後,吉敷腳下的水位便漸漸升高。


    井底的石頭多得令人驚訝。凡是存在時間超過四十年的水井,大概全都這樣吧。與打水相比,把石頭搬出井外花費的時間還要更久一些。頭頂的藍天漸漸變灰,之後開始泛出淡淡的紅光。這是太陽西斜的標誌,傍晚臨近,井底的光線開始變暗。這也是因為水井位於小屋背後的緣故。


    吉敷有些焦躁,他最遲也要趕上明早開往東京的列車。今天到此為止,明早再繼續作業可不行。除此之外,吉敷還想去一趟友田警部補家,向友田的家人打聽一下,確認恩田事件的調查資料是否還在。


    “有手電筒嗎?”吉敷再次抬起頭,朝上邊問道。


    “有。下邊很暗嗎?”這次回應吉敷的是據井。


    “不,現在還不需要。不過再過一會兒或許就要用到。”吉敷一邊動手,一邊回答。


    吉敷看了看表,從下到井底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雙手已經習慣了,心裏卻感到有些無聊。這是因為自己並沒抱什麽希望吧?年輕時吉敷曾經歷過一件事。有一次,他到赤城山[赤城山(ぁかぎゃま)位於日本關東地區北部群馬縣境內,是一座休眠火山。相傳德川幕府統治末期,幕府最高執政官井伊直弼以儲存軍費為名,選定赤城山為藏金密地。]查案,在那裏遇到了一個為發掘德川家寶藏而接連挖掘了幾十年的人,並與對方交談了一陣。對方將自己的行動緣由告知身為刑警的吉敷。那人說,這事對他而言就像一種祈禱儀式。他每天都會去挖坑,挖時心裏什麽都不想。如今的他,早已不會去做有一天能挖到財寶、大發橫財的夢了。隻是覺得挖坑是他的天職,所以依舊在堅持,僅此而已。盡管至今還有很多人去那裏挖金子,但如果挖的時候心裏存在某種目的,那麽最多隻能堅持一兩年。


    不知為何,打那以後,吉敷時常想起那人的話。或許是因為吉敷覺得自己的工作就像在赤城山挖寶藏一樣,此時此刻,吉敷又想起這件事。他不由得苦笑,不知那個人如今是否還在赤城山呢?雖然說不上什麽特別的感動,但那人臉上的達觀表情再次觸動了吉敷的心弦。


    眼下的工作和尋找德川家寶藏確有幾分相似之處。待在濕滑不堪的井底,累得滿身大汗,卻拿不到一分錢報酬。而且基本上沒有找到寶藏的可能。但這是自己的天職,吉敷隻能堅持下去。這還與挖掘寶藏有所不同,即便吉敷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也拿不到分文報酬。別說藉此發財了,名譽方麵同樣撈不到半點好處,沒準還會失業。能換來的隻有被冤枉的恩田的性命。但人命關天,吉敷就把它當做自己苦苦追尋的“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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