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井先生,這是使案件起死回生的最後機會。沾血外套已經遺失,恩田幸吉沒有不在場證明,剩下的就隻有那口井和或許保存於友田警部補家中的現場報告了,就是沾血指紋資料。不過後者也幾乎沒什麽希望。”


    “嗯……”據井沉吟道。


    “但現在我們發現了那口井,與殺人現場由一道軌道相連。我們一定要查一下井裏有什麽,不能放任不管。現如今,如果手中沒有任何新證據,能打贏再審請求的官司嗎?”


    “嗯……”據井再次沉吟,“估計會輸。本來重審申請就是死馬當活馬醫,隻能硬著頭皮上。”


    再次叮囑對方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起自己此次的行動之後,吉敷與據井道了別。如果這事被別人知道了的話,吉敷可就得遞交辭呈了。


    吉敷本想趁這次機會再到上米內去拜訪一下友田家的。據德村


    說,友田生前似乎曾把有關河合一家慘死的資料、“遺失物品一覽表”,以及沾血指紋表等資料一起拿回了家,或許那些東西至今依舊在他家中。據說友田曾在現場檢查出河合夫婦以外的指紋,那應該就是兇手的指紋。慘劇發生時,除了河合一家之外,有可能手指沾到血的就隻有兇手本人了。


    如果能找到那些沉在井底的物證,同時拿到保存在友田家中的沾血指紋報告的話,毫無疑問,重審的大門就會敞開,整個事態也會發生逆轉。既然已經決定幫助恩田,就必須這麽做。而要訪問友田家,隻有身為刑警的自己才能做到。遺憾的是,這次沒有時間了,無論如何都抽不出半點時間來了。從重要性來看,確實要優先調查水井,這次時間不夠,就隻能先放棄友田家的資料了,希望別釀成大錯。


    吉敷本是警方的人,卻出手幫助恩田一方,這一點或許瞞不了太久。但要是去見德村律師的事,以及與德村之間的談話內容也泄露出去了的話,控方必然也會想到去友田家尋找現場調查報告。他們肯定會立刻出動,把報告握在自己手中。如果他們將那份資料毀掉的話,恩田得救的可能就更小了。因此,自己的行動必須嚴格保密。據井是否會照自己說的去做?還有職務上的危險,雙重危險讓吉敷擔心不已。不過自打決心插手時起,吉敷就已料到了這些風險,如果不願承擔風險,他壓根兒就不會來蹚這渾水。


    除此之外,吉敷還想到了更糟的可能。雖然據井剛才說當時警方應該並沒有發現那口井,即使發現了也沒有抽幹井水。但如果警方為了麵子想刻意掩藏證據的話,情況就會有所不同。在恩田被判有罪之後,他們的行動會變得積極主動起來,可能會返回調查那口井,並很有可能抽幹井水。如果從井裏發現可以排除恩田嫌疑的證據,那麽,為了維持之前的審判,搜查員很可能會將證據湮滅掉。這種可能性很大。


    這還不是最讓人絕望的,若現在被控方的人知道那口井,或許會明知井裏什麽都沒有,卻還把媒體找來、伸長脖子看著他打撈,等到最後什麽都沒撈到時再來嘲笑自己,說自己是個多管閑事的蠢蛋。而且吉敷還不能保證那個據井一定不會參與到這陰險的計劃中。盡管吉敷並沒有說過類似的話,但據井很有可能認為吉敷是在以刑警的身份指責他,質問他為何會連那麽大的一口井都沒找到。此時此刻,據井說不定正在心中祈禱,希望那口井裏什麽都沒有呢。


    這是調查時常有的事,每個人都隻想著明哲保身,吉敷早經歷過數百次這種事了。把明哲保身看得比查明真相更重要,這對聰明人來說確實是亙古不變的常識。但當自己這種蠢貨獲礙成功時,聰明人就會覺得顏麵掃地。因此即便獲得了成功,也沒有人來表示感謝。可以信任的人隻有自己,能夠公正地對自己的行為做出評價的人也隻有自己。


    不過直到這時,吉敷依舊有些事搞不明白。兇手為什麽要帶走河合民夫的人頭?有這麽做的必要嗎?他到底把人頭拿到什麽地方去了呢?拿回自己家去了?這種事能辦到嗎?人類的頭顱其實比想像中要大,很難攜帶。能夠帶上火車或巴士的都是頭骨。反正遲早要找地方扔掉,為何不幹脆扔在河合伐木場裏呢?


    還有一件讓吉敷覺得蹊蹺的事,兇手為何要把柴刀和菜刀帶走?逃離現場時應該盡可能輕裝上陣吧。被害者的人頭,再加上兩件兇器,兇手攜帶的物品未免太多了吧?行兇時兇手似乎曾脫下過帆布手套,他這樣做是擔心留下指紋,還是因為他也受了傷,害怕兇器上附著他的血液?


    從公審報告上來看,菜刀和柴刀似乎都是兇手準備的,但柴刀有可能是河合伐木場裏的物品。果真如此的話,兇手作案後即便把柴刀扔在現場,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柴刀和人頭,兩樣東西都很沉。走在積雪的山路上,頂多隻能帶一樣。


    吉敷總覺得兇器和人頭這兩樣東西有什麽關聯。要問這話什麽意思?可以解釋為:因為兇手必須帶走人頭,所以也必須帶走菜刀和柴刀。如果可以把人頭丟下,也就不必帶走柴刀和菜刀了。吉敷心裏就是有這樣一種感覺——這幾樣東西是一體的。可原因是什麽,這一點還不明朗。


    回到東京後,吉敷依舊在思考。現場河合民夫的屍身下是他的女兒弘子,兩具屍體保持著這樣的位置關係——父親在上,女兒在下。然後兇手砍下了民夫的頭顱,而砍下頭顱的方法,是用柴刀多次劈砍。


    這樣的做法相當殘暴,可以從這種做法上推測兇手當時心裏一定非常著急。雖然殺過人後很難保持冷靜心態,可至少知道趕忙逃走才是最重要的吧。這麽著急,為什麽不直接逃走,還要去砍人頭了?如此看來,肯定有什麽原因,才使兇手甘冒風險,非把被害者的人頭砍下來不可。


    原因究竟何在——人頭,人頭,人頭究竟和什麽有關呢?吉敷試著從行兇的理由開始展開思考。兇手為何要闖入河合伐木場?從雙方曾爭搶文件這一點來看,原因應該在錢。除了金錢還有什麽物品遺失嗎?初期搜查資料已然遺失,關於這點眼下無法查明,但據說私人印章也消失了。不管怎麽說,將人頭帶走這一行為,應該與金錢利益存在很大關聯。


    可帶走河合民夫人頭這件事,為何會與金錢利益相關昵?河合的人頭應該不值錢吧。如果說是因為河合戴的眼鏡值錢,那把眼鏡摘走就好了啊。


    莫非是金牙?吉敷突然想到,如果是這樣,情況又會如何呢?吉敷還從未遇到過兇手為了弄走金牙,而把被害者的人頭從屍身上砍下來的案例。換作在戰時的俘虜收容所,倒還能說得過去。一兩顆金牙,哪怕滿口都是金牙,都值不了多少錢。奧斯威辛集中營裏收集金牙是因為戰俘多,加起來數量龐大的緣故。


    正想著,據井打來一通電話。他說恩田的支援者們捐了一些款,設法買了個水泵。抽幹井水的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就緒了。


    6


    “那麽,昭和三十三年時那口井是否已經存在了呢?”吉敷問道。


    “似乎已經在了。”據井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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