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吉敷低呼,“那警方是如何應對的呢?”


    “警方調查了案件記錄,發現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二日那天,的確有人曾發現一具八歲女孩的屍體,正是蘇珊·內鬆。艾琳的證詞是真的。屍檢報告顯示該女孩死於頭骨碎裂,並在死前為保護頭部雙手抱頭,導致手指骨骨折。屍體的手上的確戴著一枚金印第安指環和一枚銀戒指。另外,現場附近確實有三棵樹幹很細的樹,屍體被發現時蓋在一張墊子下邊。”


    “嗯。”


    “記錄均與艾琳的證詞完全一致。屍體大致是在被害人死後兩個半月發現的,倒推回去,死亡時間也與艾琳所說的九月二十二日沒有任何矛盾。


    “封印的記憶復甦後,艾琳滔滔不絕地向警員講述當日的經過。她說案發當天早晨,父親曾駕車送她和姐姐一起去學校。半路上,艾琳看到她的朋友蘇珊,便要求父親讓蘇珊也上車。


    “父親答應了艾琳的要求,立刻停車載上了蘇珊,但不知為何,卻讓姐姐下了車。姐姐聽命下車之後,父親建議艾琳和蘇珊請一天假,帶她們到效外玩。到郊外之後父親從車上取下墊子,兩個人在墊子上玩了一陣之後,父親強姦了蘇珊,其後就用石塊殺死了蘇珊。艾琳說,她曾親眼看到過這一幕。”


    “警方採取行動了嗎?”


    “艾琳的父親遭到逮捕,受到了審判。”


    “哦,但那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了,早就沒有兇器這類物證了吧?”


    “沒了。證據隻有艾琳的記憶。父親因為女兒的證詞被判處一級謀殺的罪名。”


    “被判刑了啊?!”


    “對。這件事發生在一九九○年,但後來有認知心理學者對該判決提出了異議。名叫伊利莎白·羅夫塔斯的女學者指出艾琳的記憶太過詳細。一般而言,隨著時間的流逝,人的記憶會逐漸被沖淡,然而艾琳的記憶卻詳細得令人驚訝。其後警方再次展開了搜查,結果發現了頗具戲劇性的事實。當時掩蓋蘇珊屍體的墊子是一種名為箱型彈簧床的大型床墊,與普通墊子有所不同。經實驗證實,這種床墊根本無法放到艾琳父親當年開的那輛車上。另一方麵,當時的報紙上隻提到墊子,艾琳的證詞完全沿襲了報上的說法。”


    “也就是說,報導出錯了?”


    “是的。如此一來,艾琳說父親從車上拿下墊子,並在墊子上強暴了蘇珊的證詞也就無法成立了。而她講述的那些內容報紙上全都登過。所以,艾琳回憶起的並非自己的親身經歷,而是報紙上報導的內容。”


    “原來如此。”


    “而艾琳的控訴還不隻如此,她說她父親不僅強暴過蘇珊,還姦殺過一個名叫維羅尼卡·卡西奧的十八歲女孩。經過調查,警方發現的確有一起維羅尼卡案件。案發時間大致是一九七六年一月七日下午六點半左右。當時消防署裏召開會議,而身為消防員的艾琳父親自然出席了這場會議。也就是說,在那件案子裏,他擁有完善的不在場證明。”


    “哦?”


    “此外,從維羅尼卡體內檢測出的男性體液也與艾琳父親的血型完全不符。他和那起案子完全無關,這一切全是艾琳的妄想。有關那件事的記憶同樣都來源於報紙報導的內容。不過正因為艾琳又提起維羅尼卡案件,她的父親才免於一死。警方對此心存懷疑,開始調查艾琳身邊的事,結果發現連艾琳說她是在家裏看到女兒和朋友玩耍時回想起父親殺人經過的證詞也是假的。她的姐姐作證說艾琳時常因家庭問題感到煩惱,還曾接受過心理治療。而事實上,艾琳是通過催眠療法回憶起之前那些記憶的。”


    “原來如此。”


    “艾琳並不記得父親在殺害了蘇珊之後是怎樣處理屍體的了,而這部分卻是當事人應有的記憶。也就是說,那些媒體從未報導的情況,艾琳就一概不知。


    “慢慢地,警方發現少女時代的艾琳曾遭受過父親的性虐待。之後她母親的證詞更是確認了這一點。艾琳因此留下嚴重的心理創傷,對父親心存芥蒂,最終燃起對父親的熊熊怒火。也就是說,在回憶那些報導的時候,強烈的憎恨和恐懼使艾琳將報導中所提到的情況和父親的形象交織在了一起。後來警方終於查明真相,艾琳的父親也在一九九五年被法庭判定無罪。”


    “嗯。”


    “從結果上來看,這場審判成為首例將由催眠療法誘導出的記憶作為法庭證據的實例,給美國司法界留下了深刻的教訓。從此以後,美國的二十五個州都再也不受理這種以通過催眠療法喚起的記憶作為證據的官司了。


    “如今這一問題在美國已經變得相當嚴重,甚至還有專門針對虛假記憶的諮詢所。據說,整個美國因虛假記憶告發親友的事件每天都有一千多件。


    “用催眠療法誘導記憶需要很強的耐心和毅力,同時還要花費大量時間。在麵對患者時,心理諮詢師經常會說出‘請自由地去想像吧’,或者‘充分地運用想像力’這類話。正是這樣的誘導,致使患者產生了幻想。”


    “嗯。”


    “雖然心理諮詢醫師覺得,幻想這種東西,隻需之後再排除就行了,但實際上這種事很難做到。”


    吉敷一邊聆聽對方的講述,一邊思考著。通子在寄給他的信中詳細描述了無頭男子向她一步步靠近的景象。通子始終無法逃脫,最終被無頭男趕上,一把抱住,倒在兩條鐵軌之間。根據剛才教授的說明,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但也得到了合理的解答。


    或許那也是催眠療法讓通子產生的幻想。一旦被砍下頭顱,人根本無法邁步。通子卻說她看到無頭男四處走動,這也從側麵證明那景象不過是她的假想。事實上,男子身上的衣服也並非通子所說的白色,而是黑色的。兩人倒地的地方也不是鐵軌之間,而是在鐵軌旁邊。


    通子所說的一切都與事實存在很大的差距,其實那些全是通子在腦海中描繪出的虛象罷了。是催眠療法製造出來的,是隻對通子而言真實存在的恐怖故事。


    “的確,加納通子女士確實接受過心理諮詢師的幫助,因而被誘導出——不,是創造出了先前所說的那段記憶。在寫給我的信裏,她清楚地說明自己曾求助於心理諮詢師。”


    “是嗎?果然如此啊。”村川說道。


    通子所描述的那些景象其實都來自於河合弘子的視野,也就是倒在河合民夫身體下麵的他的女兒。或許因為弘子與當時的她年齡相仿的緣故,通子才會以弘子的視角創作出整個故事。至於弘子被無頭的父親壓在身體下麵這一細節,或許是通子通過報刊或與他人之間的閑聊得知的。對那個與自己同齡的女孩兒,通子心中產生了強烈的同情。從而伴隨著恐懼感聯想起與自己同齡的弘子當時看到的光景,遭到無頭男追趕,無路可逃的自己最終被他緊緊抱住,一起倒在地上——通子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恐怖畫麵。對通子而言,這樣的事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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