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話又說回來,盛岡時代那段記憶的缺失,卻與藥物沒有半點關係。吸毒之前,次郎就一直說她是個騙子。不,再仔細回想一下,這種事並不是從釧路時代開始的。在和吉敷共同生活時,通子就出現過記憶缺失與思維混亂的現象。比如念初高中時的夢遊症,還有總是在下雨的深夜跑到外頭去亂晃,曾令吉敷焦心不已。這樣的事還在到層雲峽新婚旅行中發生過。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還有那個通子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秘密。就是每次自慰達到高潮時,都會有一個全身是血的無頭男出現在視野中。那種恐懼簡直無法形容。為什麽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在與男性發生正常性行為時,這種事就不會發生。比如與吉敷在一起時就從未留下過這樣的記憶。而與藤倉在一起時,雖然不多,但確實發生過幾次。這一點也令她感覺不可思議。


    為了弄清自己身上的這些謎,通子曾經去圖書館看過幾本心理學方麵的書籍。最終得知這是出於“寬慰效果”。什麽是寬慰效果?打個比方,一名容易暈車的患者跑去找自己信任的醫生,醫生讓他服下“暈車片”,其實隻是普通糖丸,但這位患者真的坐車不暈車了。就是這種效果。吉敷是警察,使通子產生安全感,正是這種安全感封印了無頭男。而與藤倉在一起時則有所不同,與他發生關係是被逼的,受不安感的影響,即便是正常的性關係,也同樣會出現無頭男。


    在天橋立生活了一年左右,通子才終於從釧路時期的後遺症中重新站了起來。她發現有一種止痛片對治療頭痛很有用,再配上每片三百五十毫克的阿司匹林,特別有效,令她輕鬆不少。盡管通子覺得隻要有了這兩種藥,頭痛就不足為懼了,但藥物帶來的副作用又讓她感到不安。她有幾次試著不吃藥,強忍著,結果症狀比以前更嚴重,最後哭著吐了半天。


    更不可思議的是,最終令通子重新站起來的竟是分娩。妊娠使通子的身體逐漸恢復,不但胃病不再發作,就連每月一次的頭痛也減輕了不少。通子仿佛從分娩這件事裏看到了上天的意誌。


    身體狀況日漸好轉,同時發現了對付頭痛的辦法,通子心中殘留的不安就隻剩下對盛岡高中時代記憶缺失的疑惑、自慰時會出現無頭男、曾經時常發作的夢遊症、現在也會不時發生的記憶混亂,以及失眠這幾點了。這些情況十分嚴重,為了解決它們,通子決定到從報紙上看到的位於宮津的一家心理諮詢所走一遭。


    把由紀子送到幼兒園之後,通子便去了宮津。那家心理諮詢所位於車站前一幢破舊大樓的一樓。診所前門看起來陰暗而潮濕,讓通子心中生出一絲不安。


    通子走進大樓,對坐在接待台後麵的女性說自己是剛才打來電話的人,並報出了姓名。對方半天才站起身來,沖裏邊叫了一聲,之後一位五十歲左右、頭髮半白的男人探出頭來。


    看到男子戴著眼鏡、一身白衣,全身整潔幹淨,通子終於鬆了口氣。應男子的要求,通子脫下鞋子換上拖鞋。進屋一看,裏邊放著幾張牙醫診所用的那種半躺半坐的椅子,其中兩張椅子上坐著人,是兩名中年女性。後來通子才知道那兩名女性都患有癲癇。


    諮詢師讓通子也坐到一張沙發床上,開始向她詢問到這裏來的理由。因為周圍有別人,通子總覺得不舒服,所以回答得並不詳細。聽了通子的敘述,心理諮詢師思索了一會兒,開始說明接下來要做的事。大致內容如下:


    所謂記憶,其實是人腦細胞網絡中流過的微弱電流。當人遭遇到危及生命的恐懼事件時,電流就會增強。這樣就非常危險,因此,大腦會命令電流在某處中段,以便保護腦組織。而這段記憶便會遭到清除。但事實上,這段記憶並非不存在或徹底消失,隻是暫時被屏蔽了,沉睡在意識層底部。而通過催眠療法可以打破屏蔽,將記憶解放出來。


    通子身心所出現的異常狀況明顯與那段被屏蔽的記憶有關,而且毫無疑問都是幼兒時期的問題。因為那段記憶被埋在意識最深處,想把它挖出來並不簡單,諮詢師建議最好接連來幾天。因為記憶的再發現絕非是容易事。


    心理諮詢師的解釋大致如此。見對方說話時沉著鎮定、聲音自信,通子覺得或許自己能夠向對方敞開心扉。


    這時心理諮詢師從懷裏掏出一隻懷表,垂懸在通子眼前,表像鍾擺一般搖擺不止,諮詢師讓通子盯著它看,通子嚇了一跳,有些猶豫是否真要照做。最終還是按照對方的要求盯著看了十分鍾,但心裏卻沒有任何變化。諮詢師把懷表放到桌上,說通子的警戒心太強。的確,通子一直在思考,若那個無頭男又突然出現的話,自己該怎麽辦。


    心理諮詢師讓通子站起來,跟他過來,他推開一扇門,讓通子脫鞋走進一間鋪著榻榻米的房間裏。接著讓通子雙手扶牆,傾斜著身體,原地快速抬腿。


    諮詢師說完便走出屋子。通子按照他方才說的做了十分鍾,諮詢師又回來讓她躺到榻榻米上,模仿蟲子滾動。雖然穿著裙子,通子還是躺下滾動起來。約莫過了五分鍾,通子開始感到頭暈目眩。這時心理諮詢師回來讓通子起來,並伸手扶起通子,帶著腳步蹣跚的她再次回到剛才的那張沙發床上。


    心理諮詢師再次掏出那隻懷表,通子此刻的腦子已經變得暈暈乎乎,雖然明白這一次自己或許會被對方催眠,但疲勞已經奪去了她的警戒心。


    “好了,看這個。”說完心理諮詢師開始擺動懷表,通子立刻感到眼前發昏,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


    2


    催眠狀態下的感覺很奇妙。能思考,卻渾身無力,大腦混亂,和做完一天事後的疲累感很相似。


    “從現在起,你的右手將無法抬起。”心理諮詢師宣布道。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通子鄙夷地想,這根本不可能。


    “好了,你把右手抬起來吧。”心理諮詢師用沉穩的語調說道。


    通子突然一陣恐懼,她無法將右手抬起來!手臂像被綁在床上,貼在身體兩側,完全無法動彈。她想開口說自己動不了,喉頭卻發不出聲。


    “好了,可以了,這樣就行了。”心理諮詢師說。


    通子心中一陣迷茫。之前她還有些將信將疑,完全沒想到這玩意兒竟會如此厲害。


    “接下來,你會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通子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我的名字叫加納通子。


    “好了,你叫什麽名字?”心理諮詢師問。


    簡直難以置信!竟然無法說出自己的名字。她覺得頭頂有另一個自己在低聲說話:“怎麽回事?我的名字叫加納通子啊。”然而她就是無法說出口。通子有些慌,一陣恐懼隨之而來。防禦機能已無法運作,這樣下去,就隻能任由對方擺布了。


    “好了,接下來,你將回憶起上高中時的事。你是在什麽地方度過高中生涯的?”


    “盛岡。”通子說。


    “我隻要一拍手,你就會看到念高中時住的房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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