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他們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加上發燒讓我渾身發冷,六神無主,大腦完全無法思考。車子開了很久,最終把我帶到了山裏的姬安嶽警署。峰脅從懷裏掏出手槍,用槍口抵著我走進警局玄關。又走過一條昏暗的走廊,一名刑警嘩啦啦地打開一扇玻璃門,裏邊是一間黑漆漆的寬敞房間。地板一半是泥地,一半鋪著地板。我還納悶,這屋子是幹什麽用的。鋪著地板的那半邊點著圓型炭爐,上邊放著茶壺,旁邊有幾個破舊的桌椅。但露出泥地的那半邊卻冷得幾乎和屋外沒什麽區別。一進屋,年長一些的刑警就說今晚當班的警察想得周到,還熱了些酒。


    “我被他們推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峰脅和兩名刑警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上來就問我十二月九日那天都幹了些什麽。冷不丁被他們一問,我自己也有些糊塗,於是反問了一句:‘十二月九日?’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想,自己那天應該也和往常一樣,一整天都在店裏吧。聽我這麽一問,峰脅大吼起來:‘你這渾蛋,給我清醒點兒!少裝蒜了!九號,問你九號!星期二!’


    “被他這麽一吼,我突然什麽也回想不起來了,喃喃說著好想是在家待了一整天。他和其他幾名刑警齊聲大吼了句:‘什麽?!’然後猛地站起身,沖我撲了過來。峰脅一邊高聲叫嚷著:‘你這渾蛋,少他媽的小看人,把老子當成什麽人了!’一邊揪住我的頭髮,前後猛搖。其他幾名刑警有的掐住我的脖子,有的用拳頭打我,有的抓住我的胳膊。


    “即便進了屋,峰脅也一直沒有脫帽。他叫嚷著:‘很好,你竟然抵死不認,算你有種。我給你看看證據,看你還說不說。之前你欠了五十萬,最近幾天你竟然把欠下的債全都還清了,這些事我們早查得一清二楚了。’接著又說,‘那筆錢是從哪兒、用什麽方法籌到的?有本事你現在就把事情講清楚!’


    “如此一來,我終於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了,原來他們是因為這個而懷疑上我的。但我不想把我老婆也牽扯進來,一旦說錯話,我老婆就會遭到懷疑。而且當時我還沒向她仔細詢問過這件事,許多年後,我才得知當年她和那個男人的約定,從中拿到了多少錢。不過那時我知道有那個男人的存在,也知道對方的姓名,隻是不想說出來。要是在那種狀況下把我老婆的事說出來,真不知他們會對她做出什麽舉動來。無論如何我都要保護好我老婆。這是我的責任。所以當時我對他們說:‘我不清楚。’


    “聽到我這麽說,三個人又齊聲叫了句:‘什麽?!’接著衝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我被打得從椅子上摔了下去,他們又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摁回到椅子上,接著說:‘膽子不小嘛。’峰脅大吼著:‘你別囂張!’讓我站起來,說要搜我的身。他給我解開手銬,命令我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脫掉。我當時心裏十分不安,心想天氣這麽冷,讓我脫光衣服的話,他們應該會另外找件衣服來給我穿吧。看我脫得動作很慢,峰脅一拳打在我頭上,讓我動作快點兒。我急忙把襯衫和褲子都脫了,隻剩下一條內褲。他們把我的手反銬到背後,推到泥地那邊。


    “峰脅說讓我冷靜一下好好回想一下,便推開玻璃門,拿著我的衣服出去了。我光著身子,待在光溜溜的燈泡下,傻坐在冷得像冰一樣的泥地上。寒冷讓我全身上下顫抖不止,因為感冒與睡眠不足,我感到頭暈目眩。其他刑警什麽都沒說,就隻是靜靜地望著我。看來他們似乎把拷問我的任務全權交給了峰脅。我拚命回想九號那天都發生了什麽事,但整個人都慌了神,腦子裏空空如也。過了一會兒,峰脅回來了,手中我的衣服不見了,而是握著竹刀。預感到接下來他可能要用這個東西打我,我害怕得直往後退。


    “峰脅一進門就問:‘怎麽樣,回憶起來了沒有?’我老實回答說想不起來,估計是在店裏做事。聽到我的話,坐在爐邊取暖的年長的刑警說,這傢夥就是一個平民百姓,居然敢看不起警察,得給他點兒顏色瞧瞧才行。峰脅一聽這話,當即破口大罵,說我不知天高地厚,他們可是受天皇任命聖職的刑警,跟我這樣的平民百姓是有身份差別的,我居然敢小看他們,把他們當成什麽了。還說就我這樣的,就算殺上一兩個也沒有任何問題。隨後就大大咧咧地走到我麵前,掄起竹刀沖我的肩頭狠狠來了一下。


    “盡管很痛,但當時他似乎還是手下留情了。他一邊劈頭蓋臉地打我,一邊說就這樣子,你這輩子都休想再回到老婆身邊去了。又說我取了三個老婆,肯定是個天生的負心漢。他叫嚷著:‘對付好色之徒就應該這樣!’掄起雙拳使勁兒抽擊。


    “我忍不住喊了句疼,他就說快點兒招,情況他們早就調查清楚了。還說我在九號那天到姬安嶽的河合伐木場去過。我不清楚究竟怎麽回事,嚇了一跳,連忙說我沒去過。峰脅一下就來了火兒,吼著問我是不是在小看他,揪住我的頭髮在屋裏繞圈兒,痛得我直叫。峰脅問我怎麽樣,現在是不是要乖乖說實話了。聽到我反問‘說什麽實話,’他又大叫一聲:‘什麽?!’一腳踹到我背上,抄起竹刀,在我身上亂打一氣,簡直是往死裏打我。


    “那傢夥當時大嚷著說他們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我耍的花招他們早就看穿了。又說九號那天我曾到河合那裏去央求再寬限幾天還錢,還有人曾經在姬安嶽裏看到過我,逼我老實交代,爭取早點兒回家。”


    “等一下。你問河合借過錢?”吉敷問道。


    5


    “嗯,借過。河合曾經到我們店裏去過幾次。”恩田回答道。


    “那,你們認識?”


    “認識。”


    “你究竟去沒去過伐木場昵?”


    “沒去過。九號那天我根本就沒去過姬安嶽。”


    “嗯,那後來呢?”


    “總而言之,峰脅往死裏狠打了我一通,之後用竹刀架起我的雙臂,使勁兒往上抬,差點兒沒把我的胳臂弄脫臼。每次我出聲嚷疼,他都會威脅說:‘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可是由天皇任命的,我這樣的,就算打死你你也白死。”’


    吉敷心想,當時的峰脅還很年輕,怎麽說的話感覺就跟戰時派的那些傢夥一樣。不,實際上峰脅的童年確實是在戰爭中度過的。既然如此,估計他是在模仿父輩的言行吧。


    “當那傢夥踩著我的背,一掌一掌地打我的屁股時,我聽到有人鬧笑。扭頭一看,隻見那幾個刑警正用碗喝著酒,一邊鬧笑不止,一邊看他對我進行審問。”


    吉敷抬起手來打斷恩田的話,他已經聽夠了。


    “之後你就承認到過河合的伐木場了?”


    “不,我這個人再怎麽軟骨頭,也不會那麽輕易鬆口。我再怎麽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沒深沒淺,也不會承認自己從沒做過的事,這是不可能的。我一直咬緊牙關,不說一句,堅持了四天時間。雖然當時我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但已本能地察覺到,如果照峰脅說的去做,將會對我很不利。翌日,峰脅不知到哪兒去了一趟,傍晚回來對我說有幾個曾經到我店裏去過的客人指控我偷了他們的錢,說我犯有盜竊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淚流不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島田莊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島田莊司並收藏淚流不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