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發生什麽事,你幹嗎要這麽說呢?你這麽說,自然有你的理由吧?”父親說道。


    “爸爸,那塊地你已經找好買家了嗎?”


    “還沒有,不過要找個買家也不是什麽難事。那塊地的位置不錯,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說完,父親把目光從通子身上挪開,再次低頭看起了資料,注意力也似乎從通子身上轉移開了。如果就這樣結束這場對話,那麽


    之後不管通子再說什麽,父親都不會理會她了。


    “藤倉君實在是太惹人厭了。”


    通子急中生智,如此說道。


    “怎麽個惹人厭法兒?”


    父親追問,通子卻不知如何作答。


    “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通子沉默不語。父親移開視線,逕自嗤笑。


    “如果給每個惹人厭的傢夥都分塊地的話,咱們家就得去喝西北風了。”


    父親的注意力似乎又轉移開了。再不想點辦法就徹底完蛋了。得找些話題,讓他別把自己當不懂事的小孩看待。父親肯定把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都當成小孩子的任性了,其實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藤倉君的父親正在四處尋找土地。”


    “找地的人不隻他一個。這世上哪兒有人會為土地太多而犯愁?”


    父親冷笑一聲,語速飛快地說道。


    “他在找北海道那裏的地……”


    “哦?你怎麽知道的?”


    “藤倉君喜歡我。”


    “是嗎?”父親說道。


    “這樣發展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我會嫁給藤倉君的。”


    雖然說這話時通子下了很大的決心,但父親聽了卻再次笑了起來。


    “那你一口回絕掉不就行了?”


    “藤倉君是認真的。爸爸你覺得無所謂嗎?”


    “那我去回絕他好了。”


    說得輕巧。


    “要是您這麽做的話,肯定會發生不好的事……就像之前麻衣子姐姐那樣。”


    通子一咬牙說出了這番話。聽到這些,就連父親也不禁為之動容。他緊咬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隻要藤倉一家人還留在盛岡,我就會感到害怕。我真的好怕他們。”通子繼續說道。


    “不是還有我在嗎?”


    父親說道,然而聲音裏已聽不出之前的強勢了。


    “爸爸,要是咱家生活不困難的話,就分一塊地給藤倉君他們家吧。”


    父親默不做聲。


    過了一會兒,突然厲聲反駁道:“咱們家招他們惹他們了嗎?為什麽藤倉家要跟咱們家過不去?他家孩子確實是在咱們家死去的,但也沒道理就此怨恨咱們家啊?當時請大夫的錢還是我替他們給的呢。”


    談話終於進入核心,然而通子卻不能再進一步說下去了。


    “可事實上,藤倉家的人一直對咱們懷恨在心。”


    通子沒有說“我”,而是說“咱們”。她本以為父親會因此大動肝火,沒想到父親依舊無動於衷。


    “正是因為懷恨在心,才想把我弄過去。我真的好怕。”


    通子盡力以成年人的思維來思考問題。


    “他們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麽?”


    猶豫了好一陣,通子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他們真的沒有對你做過什麽嗎?”


    父親的再度詢問讓通子大吃一驚,同時心裏一下子著了慌。看來父親並不認為談話已經結束,通子瞬間再次緊張起來,感覺脖頸後邊繃得生疼。


    “你啥都不說,我怎麽能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對你做過些什麽?”


    絕非出於故意,但身處進退兩難的境地,孤立無助的通子終於哭了出來。


    “怎麽了?你哭個啥?他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


    通子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是不是被那小子欺負了?”


    聽到父親說出這樣的話,通子心中不禁一陣緊張。她無比迷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難以抉擇。她先是本能地不停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出於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的恐懼,通子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什麽?真的被那個小子欺負了?”


    父親勃然大怒,聲音都隨之變粗了。


    “他怎麽能對一個初中生做出那種事?你還是一個黃花閨女,這可是會損害到你聲譽的事。明天我就去藤倉家把這件事問個清楚!”


    通子大哭著緊緊拽住父親的手不放。


    “不要,不要啊!這一切全都怪我。”


    通子終於說出了口。


    “怪你?為什麽會怪你?”


    然而通子卻沒再多說一句話。她不能說。通子猛地搖了搖頭,伏在桌上哭了起來。


    “明天我就去找藤倉家的人談談。”


    父親還不罷休。


    “別去,您別去。您要是去了,我就沒法兒嫁人了。”通子哭喊著說道,“您可絕對不能說,會讓別人笑話。這件事您就別再管了,直接把北海道的那塊地送給藤倉家就行了。”


    “憑什麽?他占了我女兒的便宜,為什麽還要給他們地,好處全讓他們占了啊。”


    “藤倉家的良雄已經死了,您就忍忍吧。咱們家這邊,麻衣子也死了,我好害怕。與其在這裏抱怨,爸爸,與其在這裏抱怨,您還不如想想辦法,把那些人從這裏趕走!爸爸,您肯定能做得到。不然的話,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發生的。”通子哭著說道,“如果爸爸您能幫我,我甘願為您做任何事。”


    不知為何,父親沉默了下來。通子還不放心,又接連重複了好幾次,讓他千萬別去藤倉家理論這件事。還差點兒說漏了嘴,把錯在自己、是自己理虧這樣的話說出來。父親沒再說什麽激烈的話,即便如此,通子依舊擔心不已。加上月經的事,那天夜裏通子幾乎沒有睡。清早醒來,簡單處理了一下月經的問題,通子便跑到飯廳坐著,準備等父親起床後再懇求他一次。


    聽到通子請求的父親隻是極不耐煩地隨口應了幾聲,通子也不確定父親是否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即使坐在課堂,她也還一心想著這件事,默默祈禱能進展順利。


    晚上阿為又到家裏來了,並留宿到第二天早晨,因此通子一直沒機會詢問父親的意思。同時通子自己已疲憊不堪,便早早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吃過晚飯,通子回屋學習,沒過多久,父親飄然走進屋裏,通子頓時感到有些不安。父親站在書桌旁,輕聲說道:“那塊地是藤倉家的了。”


    “啊?”


    通子驚訝得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藤倉家的說身體確實有些吃不消了,準備放棄種田,下個月就搬過去。”


    通子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她本已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沒想到父親竟然照做了,一時間感到難以相信。過了好一陣子,喜悅才如疾風一般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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