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吻是起於算計,那麽現在就是他的報復,冷酷而狠絕。既然她傷了他的心,那麽他就讓她也來嚐嚐痛的滋味。


    回到家裏,袁喜已經是心神俱憊,隻一天之間,她仿佛把別人一生經歷的悲喜都嚐過了。客廳裏還亮著燈,母親正坐在沙發上沉著臉等她。袁喜淡淡瞥了一眼,眼神中除了漠然與麻木什麽也沒有了。袁母看到她這樣的眼神也是一驚,可隨後心裏便騰起了更大的怒氣,中午的時候女兒竟然敢讓母親滾,現在又是這種眼神看自己。這是什麽?這是對她母親權威的藐視。


    “你還知道回來?”袁母冷聲說道,“翅膀真是長硬了啊,你現在是用不著我了,敢讓你媽滾了!你忘了是誰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養大的了?我養條狗都比你有良心,你——”


    “夠了,”袁喜冷漠地看了母親一眼:“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去養條狗。不過現在你最好閉上嘴,不然我不介意讓自己的良心更少一點。”


    袁母張嘴結舌地看著女兒,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大不敬的話來,於是憋紅著臉顫著手指著袁喜:“你!你!”


    “我以後就是這個樣子了,如果你看得上,我不介意繼續管你叫媽,哥那裏我還照常管,如果你看不上,你看誰好就找誰去!”


    袁母的臉色都氣青了,顫聲罵道:“畜生啊!我是你媽,你敢——”


    袁喜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我媽,不過我真恨你是我媽。”她說完就轉身往屋裏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對了,那個戒指你得還給我,我和何適結不了婚了,我得去還給人家。還有,如果你最好死了給你兒子娶媳婦的心吧,娶也是生小傻子。我可一輩子養一個傻子就足夠了,別逼急了我,不然我什麽都不認了。”


    袁母先是愣了片刻,然後上來揪扯著袁喜怒道:“你胡說什麽呢?你要是怕花錢就直說,不用咒你哥。”


    袁喜冷笑,甩開母親的手回到門廳那把包裏的檢查報告掏出來摔給母親,冷笑道:“是不是胡說你自己看看吧,這是人家給大哥做的檢查,遺傳的癡傻,不光他會生傻子,我要是生孩子也是一半的傻子。”


    袁母徹底被這些話打傻了,她雖看不懂檢查報告,可那“遺傳”兩字卻真真白白地寫在上麵,她傻了,片刻後才不死心地嚷嚷道:“盡是騙人的,東街上的胡四娶了個瘋媳婦,人家生的孩子更聰明,一點事都沒有,你大哥怎麽就不行了?他又不是死傻!”


    “信不信隨你,你願意去娶就去娶,不過我再也不管了,我就當沒有這個大哥,沒有這個家!”袁喜自嘲地笑笑,“不過我本來就沒有過什麽家。”


    袁母還沒有從這個巨大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隻是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那幾張紙,過了片刻後突然問:“何適就是因為這個不要你了?”


    袁喜心中一痛,不是他不要她了,是她要不起他了。


    袁母見袁喜不說話,還以為自己猜對了,一下子就惱了何適,氣道:“這就是你看中的人?他眼皮子就這麽短?我早就覺得他不行,這樣的人早散早好,省得以後也是靠不住!你大哥是傻子礙你什麽事?你又不是,你又不會生出傻的來!”


    “夠了!媽!”袁喜突然喊道,抬頭絕望地看著母親,“我真希望我不是,我真希望我沒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沒有這樣的大哥,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拍屁股走人,再也不回來,我真得受夠了,受夠了……”


    袁母愣在了那裏,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女兒,嘴唇張了張,卻終究沒能發出聲來。青卓的房門被打開了,他穿了身睡衣站在那裏,怯怯地看著袁喜,撇著嘴帶著哭腔地問道:“小喜,你又要不要我了麽?我聽話,我再也不去樂園了,你別不要我了,好不好?”


    袁喜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她忙別過頭擦了兩把,勉強笑著對大哥說道:“哥你怎麽還沒睡覺?快點去睡覺吧,”回頭又對母親說道,“媽,你趕緊哄著大哥去睡覺吧。”說完就急忙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把自己扔到床上,她用被子蒙上頭,還是哭。她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麽的能哭,哭累了便歇一會,想著想著眼淚又下來了,於是接著再哭,不知道哭了多久,隻覺得眼皮已經腫得撩不起來了,這才仰躺在床上看著房頂發呆。狠話、氣話都說了,可她也知道沒用,她真的能狠下心來一走了之麽?她不能,如果能,四年前就走了,何必會熬到現在。母親再不好,可她生了自己養了自己。大哥再癡傻,他也是自己的大哥,真的能忍心不管麽?再說還有父親,那個老實巴腳的父親,如果她撒了手,父親怎麽辦?


    這一夜,註定是無眠的一夜。


    第 46 章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袁喜眼睛腫得已經眯成一條fèng了,就連看東西都有些模糊,她自嘲地笑笑,心道幸虧還好沒瞎,本來就夠命苦的了,要是再把眼睛給哭瞎了,那可真是得去跳樓了。


    袁母少見地沉默,她比袁喜起得要早,早已經把早餐擺到了桌上,然後就沉默無語地看著袁喜,幾次張了口卻又閉上了,像是心裏憋了什麽話。她的眼睛也有些紅,看樣子昨夜也沒睡好。袁喜看到了不僅冷笑,有些惡毒地想不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的兒子沒法娶媳婦了愁得睡不著覺,還是心疼白花在小紅身上的一萬多塊錢。


    臨出門到時候,袁母把戒指還給了袁喜,自以為是地勸她:“跟他散了就散了,以後找個更好的,我看步懷宇就比他強得多!他對你大哥多好,一點也不嫌棄你大哥!……”


    袁喜接過戒指沒說話,沒等母親的話說完就出了門。步懷宇?她連何適都要不起了,還有什麽資本去要步懷宇?


    單位的同事看到袁喜的反應基本上都瞪圓了眼張大了嘴,雖沒好意思問什麽,不過那時不時飄過來的目光卻泄漏了大家的好奇。不過也不是全無好處,昨天沒有請假就跑了,主管本來火了,把袁喜叫進辦公室剛想批一頓,可一抬眼看到她那副尊容便不忍心了,到嘴邊的話又都咽了下去,揮揮手就讓她出去了,尋思這姑娘不知道遇到什麽可憐事了,怎麽能把整個臉都哭腫了呢?


    中午的時候,為了避免自己的尊容嚇到更多的花花糙糙,袁喜沒有下去吃飯,剛啃了幾塊餅幹,就看到一個白色的餐盒“啪”的一聲從天而降,落到了她的桌子上,她愣愣地抬頭,然後就看到了步懷宇的一張冷臉。可就連這張能凍死人的臉在看到袁喜的臉以後都不僅是一怔。


    袁喜自嘲地笑,心道這回可真是腫大發了,怎麽誰見她都是一副見到鬼的表情。


    “為什麽不去吃飯?”他冷聲問。


    袁喜沖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問:“你覺得這個模樣還能下去麽?”她的眼皮腫得跟水泡似的,鼻子也是又紅又腫,就連嘴唇都是腫的,像是把一張臉都泡在了火鹼水裏,五官都發了。


    步懷宇有些內疚,眼睛和鼻子那是她自己哭腫的,可嘴唇卻是被他咬腫的,仔細看連牙印都還能看到。不過這個時候可不是他表現內疚的時候,於是他繼續冷著聲音問道:“都這個樣了為什麽還來上班?”


    袁喜嗤笑:“不上班怎麽辦?難道要去喝西北風。”


    不上班?笑話!那是有錢人才能享有的權利,她袁喜會是有錢人麽?她信用卡上還透支著好幾千塊錢呢!


    步懷宇一愣,想不到袁喜怎麽突然又換了這個脾氣,每句話都噎人!他不想和她計較這個,隻是微皺著眉頭說道:“趕緊吃飯吧,一會就涼了。”


    袁喜端起來遞給步懷宇,冷淡地說道:“我消受不起,你自己吃去吧。趕緊走,一會我同事就回來了。”


    步懷宇沒有接,隻是看著她。兩人正僵持著,外麵就有人回來了,是袁喜的幾個同事,結伴在樓下吃了飯上來,一進門看到步懷宇站在袁喜桌前,都是咧著嘴抽涼氣,立刻把步懷宇的突然出現和袁喜的腫眼聯繫在了一起。有膽大的過來和步懷宇打招呼,步懷宇淡淡點了點頭,然後接著再盯著袁喜。


    他豁得出去,袁喜可豁不出去,雖然她早已經下了換工作的決心,可就算是換工作也得是過了年之後的事情,在這之前她可還得在這混生活,她不想被吐沫星子淹死,於是隻得妥協,把餐盒放回到桌麵上,低聲對步懷宇說道:“你先去上班吧。”


    步懷宇還是不動地方,袁喜咬了咬下唇又加了一句:“我馬上吃。”


    這世上什麽傳的最快?流言!還沒到下班的時候,袁喜甩掉未婚夫重新又釣上步懷宇的八卦便傳遍了大樓。後麵的幾天各種演義版本在大樓裏上竄下跳,而且還都說得有理有據,有鼻子有眼。或多或少地傳到袁喜耳朵裏些,袁喜自嘲地笑,想她活著還是有點用處,起碼可以娛樂大眾。


    戒指是她求皮晦給何適送回去的。她沒敢和皮晦說是何適母親來找她的事情,隻是說她突然發現她不愛何適了,她愛得是步懷宇。皮晦愣了半天,然後就指著她說:“我真想抽你,這招人恨的事為什麽總是找我做。既然不愛那早幹嗎去了?雖然我也不怎麽稀罕何適,可也沒有你這麽玩人的呀。人家父母都過來了,你這裏卻又不結婚了,你逗著人家一家子玩呢?你過家家呢?說結婚就結婚,說不結就不結,我說袁喜,你人品都讓狗吃了?怎麽反過來正過去你都有理啊?你講起道理都一套一套的,一會是何適,一會又是步懷宇,你幹嗎呢?你有個準性沒有?你當這是幹什麽?你挑柿子呢?”


    皮晦從來沒對她說過這麽狠的話。袁喜陪著笑,心裏卻在滴著血,沒有人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期盼過這個婚禮,那曾是她對於幸福的嚮往,是支撐著她麵對不堪的家庭時的力量。


    皮晦送了戒指回來,跟在袁喜屁股後麵一個勁地長籲短嘆,到最後袁喜實在受不了了,隻得轉回了身子無奈地看著皮晦:“你有什麽話就說吧。”


    “何適……”皮晦咂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人看著挺不忍心的,幾天的功夫……都瘦得不成樣子了。”


    袁喜垂下了眼簾,遮掩了所有的情緒。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除了讓自己麻木。


    從那以後何適便再無消息,袁喜依舊是上班下班,像是被上滿了弦的鍾表,走得精確無比。步懷宇卻突然變了性,每日中午都準時到二十二樓去找袁喜一起吃飯,晚上下班再送袁喜回家,看樣子是分明是擺出了一副熱烈追求袁喜的姿態。可誰還沒見過整天冷著一張臉追求人的,所以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有些怪異。


    袁母很是消沉了幾天,一個人坐著的時候總是發呆,見女兒回家後就把自己關進屋裏,她幾次想去敲門,可剛舉了手卻又猶豫了,在門口轉悠幾步再低低嘆息一聲走了。直到後來有一天她見步懷宇送袁喜回來,她的眼睛才又有了點神采,總是不住地偷偷打量步懷宇和袁喜,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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