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靈樞。”女人一字一頓:“你別忘了我當初是怎麽說的,我說過隻給她一次機會,再見到她我一定會殺了她。”


    男人麵色冷峻,不動聲色地抹掉嘴角滲出的血跡,他緩緩抬頭,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水瑤,再賣我一個麵子吧。要是哪次我保不住她了,到時候就隨你處置。”言下之意,要殺她,除非他死了。


    被喚作水瑤的女人冷哼一聲,在樊靈樞對麵現出身形。她抱著胳膊,衣帶飄飄,微抬的下巴和上挑的眼角顯出她一貫的矜貴。她眉頭微皺,一向冷肅的臉上露出些許困惑:“你動用了元靈之力?”


    “迫不得已嘛。”樊靈樞一邊回答,一邊輸入靈力在杜若周身遊走了一圈,感受到她沒什麽大礙才鬆了口氣。水瑤看著他的動作,冷笑道:“樊靈樞,元靈之力不比其他,就憑你現在的身體,還能護她幾次?你再這樣揮霍下去,離她任我處置的那一天也就不遠了。”


    “所以請您老人家行行好,我還想多活幾年。”樊靈樞抱著杜若站起來,混不吝地答道。他麵色蒼白,偏偏一副沒所謂的樣子,水瑤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地諷刺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從前也不知是誰拒人於千裏之外,如今倒把人家當個寶貝似的。”


    “過去的事別提了,杜若忘了,我也不願想起來。”樊靈樞背過身遠遠地撂下一句,便打算帶著杜若回到剛剛那個山洞裏去。這時,溫玖玖從樹林深處跑回來了,她好像已經知悉了前因後果,衝著樊靈樞喊道:“我在山腰處碰見風裳羽了,他讓我叫你去他的別院休息!”


    聞言,樊靈樞與水瑤一齊看向溫玖玖。


    “不行。”


    “謝了。”


    兩個聲音一起響起,水瑤轉頭瞪視樊靈樞:“那也是我的別院,我不許你帶她進去。”


    “您二位還沒喜結連理吧?那風裳羽在人間時候的別院怎麽就成水瑤公主您的了。”樊靈樞嬉皮笑臉,轉身就抱著杜若跟上了溫玖玖的步伐。不說他還忘了,這座山是盪鶴山,風裳羽那傢夥就是在這座山上飛升的,原來到了他的老家了。杜若情況不壞也不好,有別院住當然比呆在山洞裏強。


    看著樊靈樞那熟門熟路的背影,水瑤氣得眉角亂跳。死孔雀,居然膽敢頂撞天帝的親女兒,三界之內唯一純神力繼承人!真是膽大包天!


    看著水瑤嚇人的臉色,溫玖玖低眉順眼地討好道:“公……公主,要不要一道回家啊?”聽了這話,水瑤高傲地一偏頭:“哼,本公主不回去!除非風裳羽求我!”


    風裳羽的別院朱漆玄瓦,盡管他常年不在此地,但仍舊留了一批當年的僕從打理著,因此院落也整潔幹淨,風景別致。


    樊靈樞將杜若安置在偏院。杜若還陷在昏迷之中,眉頭微蹙著,額頭上浮了一層薄汗。樊靈樞小心地將汗擦去了,又怔怔地望了她半晌,之後才低垂了眼睫,輕嘆一聲離去。


    別院朱紅色的欄杆前站著一個人,似乎是在等他,那人長身玉立,也穿了一身白衣,唯有袖口和衣角處是墨色的。樊靈樞在他幾步之後站定,看向他的神情有些複雜。聽到腳步聲,那人回過頭來,他神色清雅,麵容俊朗,眉心處一道嫣紅刻痕十分顯眼。他沖樊靈樞展顏一笑,溫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看來在你心裏,確實是杜若那丫頭比較重要。”


    “那是自然,你哪來的勇氣以為我會給你麵子?”樊靈樞打著趣兒,也來到欄杆邊斜倚著。這山腰處風停雪住,一眼望過去白皚皚的一片,幹枯樹枝上偶爾還有圓滾滾的鳥雀蹦來跳去,別有一番意趣。這二人從前也曾這樣閑來無事賞雪看花,做盡風雅之事,隻是如今……


    “我來之前路過穨雲京,卻沒想到我的大名早已傳遍街頭巷尾。是不是你又打著我的名頭出去招搖撞騙?”男人並不惱,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樊靈樞。在他的眼裏,這白毛孔雀消瘦了不少,臉色也不如從前紅潤健康,盡管他還是那樣掛著一臉欠揍笑意,可是終究是有什麽不同了。想到這風裳羽眼中劃過一抹憂傷神色。


    樊靈樞哼笑一聲:“誰讓你名字好聽呢,一時習慣,沒改過來。”他也是笑著的,可是,卻好像有什麽更為深沉的東西透過這層膚淺的笑意,沉澱在他幽黑的眼底。


    風裳羽看著看著,一直勉力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們二人之間似乎豎起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盡管言談間刻意維持著過去的輕鬆氛圍,但有些東西到底是不同了。他垂下眼睛斂住落寞,低聲道:“靈樞,你為什麽忽然疏遠我。”


    為什麽,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我們不是一直混在一起情同手足的嗎?你那個又高傲又愛捉弄人的臭脾氣隻有我能受得了,可是你為什麽忽然一聲不吭的走了!


    開了這個頭,一直積壓在風裳羽心中的情緒便像是洪水豁開了堤壩,一股腦地淹沒上來,水漫了金山。他想起從前兩人是那樣親密的關係,頓時覺得憋悶難過:“你跟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落魄成這個樣子。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我……我還以為你若是遇到了什麽事,起碼會第一個與我說。”


    他語調並不激烈,就隻是那樣平緩地低聲訴說著,可是語氣中卻滿是遺憾與難過。樊靈樞驟然遭到一連串質問,不由得看向這位昔日舊友。確實,若說從前,他樊靈樞最好的朋友一定是風裳羽,可是,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他不知該如何麵對他。那樣糾結又痛苦的心境,那道一夜之間生出的巨大隔閡,樊靈樞不願說,也不能說。


    佯作無事的麵具被打破,樊靈樞也斂去了笑意。山風帶著凜冽的雪氣,樊靈樞的聲音很輕,像是滲進了這清冽的風裏。他說:“你不知道是好事,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也能失憶就好了。”


    萬籟俱靜,時間都仿佛凝滯了,如此安靜半晌,風裳羽忽然苦笑一聲,像是無奈拋卻了什麽東西一般,再抬頭,他又帶上了那樣平和的笑意,溫聲說道:“那便罷了,我們不管過去如何,言歸於好可好?”


    風裳羽臉上是一貫溫柔的神情,他就是這樣,無論發生怎樣的事,他總是溫柔地包容著,心如止水一般。樊靈樞定定地看著他,卻難免感到難過,他想著:這也是我無法麵對你的原因之一啊。


    雪景如同靜止的一幅畫,他二人站在院中,恍然間竟如同稀疏平常的昨日一般。樊靈樞與風裳羽並肩而立,杜若、溫玖玖、還有賭氣在外的水瑤公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樊靈樞短暫地失神,等反應過來已被風裳羽拉著胳膊朝前廳走去。


    “去哪?”


    “我在這別院的桃樹下埋過幾壇融雪釀,不如今夜你我二人痛飲一番,酒入愁腸……一切便重新來過罷。”風裳羽人看起來溫和,可樊靈樞知道,這人性格裏擰著一股拗勁,固執起來也是無人能敵。他掙了兩下沒掙開,無奈笑笑,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抓著自己的手背:“別鬧了,是我自己有心結過不去。你沒有錯,若是你知道了其中緣由,隻怕……隻怕會後悔挽回我這個混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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