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故事,昨夜夢幻。


    到了這一刻,我最急於知曉的,自然就是韓昭對此事的認知與態度了。


    “我,我覺得,”韓昭緩緩地說道,“那位姑娘,應該是受到敵手的重創,傷重不治;唉,而我呢,偏偏來得遲了些……”


    一陣寒意,瞬間寒流般掠過我的脊背,直抵心田:人生的悲歡歌哭、生死禍福,往往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是啊,這世上如果真有“如果”,韓將軍率眾巡行,早一點路過那地方,那樣陰陽兩隔的悲劇,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韓將軍,”我試著這樣說道,“你,你能夠說得更透徹些嗎?”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之後,韓昭這樣說道:“她的身上,並沒有其他過於明顯的傷痕,因此,既然排除了自身突發疾病,那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生前,她曾經與別人有過武力衝突。而對手呢,應該是訓練有素之人,想想看,如果不是練家子,有誰能夠在她後頸上猛紮一下呢?而且,這應該是一枚毒針……”


    暗暗地吸了一口涼氣之後,我這樣回應道:“韓將軍,既然到了這一步,有些話語,我也就覺得,應該跟你說一下了。哦,兩年多之前,一個暮春的夜晚,當時,我和魏基立也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深宵的山洞外,有一對神秘莫測的年輕男女,由於是‘隻聞其聲,未見其人’,我隻聽得出來,男的是‘夏侯大哥’,女的叫‘曉霞’。按照魏基立的揣測,這兩個人,應該就是北邊曹魏一方的細作……”


    由於牽扯到魏基立,因此,我也就說得含糊其辭起來了。不過,考慮到如何偵破此案,事情的輪廓,我大致上也說清楚了。


    皺了皺眉頭之後,韓昭這樣說道:“趙姑娘,你所說的這一切,也是一條極為重要的線索。盡管,目前我們還不能作出無懈可擊的判斷,因為,還沒有鐵證。不過,也不妨這樣想,當時,這位姑娘見到對方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不利於我方的舉動,自然要上去質問,甚至是製止了。爭執之餘,雙方互不相讓,就會有武力上的衝突。如果對方真的是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接下來的事情,也就不難理解了。那‘夏侯大哥’什麽的,正麵攻擊,這就吸引、分散了我方的注意力,而那‘曉霞’呢,趁其不備,手持毒針,從背後偷襲,就此得逞……”


    韓昭說著,說著,神情黯然。


    與此同時,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的眼瞼之下,一行淚珠,無聲流下。然而,那一瞬間,我對此似乎渾然不覺。再過片刻,那樣的一行淚珠,最終激起了我心頭的狂瀾萬丈:至此,事情總算是有點眉目了吧?魏基立背信棄義之後,我一度覺得,留在這京城裏,隻是徒增無聊與煩惱。然而,與“夏侯大哥”和“曉霞”相關的那件事情,總會讓人心有餘悸,也就止住了我的腳步。


    是啊,事關江山社稷的事情,是不能聽之任之的。而到了這樣一個夜晚,我才發現,當時我選擇留下,還是明智的。


    是啊,盡管目前還沒有鐵證,我們還不能斷定,這韓昭將軍此前的心上人,就是遭到那兩個細作的毒手。然而,至少,我和韓昭已經意識到,這世界,遠不像某些人所想象的那樣太平無事。相反,倒有點高深莫測、危機四伏了。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雲雲,就是為了念著好聽的?


    甚至,我也曾經這樣自欺,一廂情願地認為,那“夏侯大哥”和“曉霞”,也隻是路過,走走看看而已,成不了什麽氣候。


    到了這一刻,我還會這樣想嗎?或許,那位姑娘遭到毒手,還隻是冰山之一角。最近這兩年多,他們多半也窺探到我方的不少情報了吧?更何況,曹魏一方所派出的細作,又何止這兩個人?“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對此,我們還不能有所警覺嗎?


    誠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距離那真相大白之時,為期尚遠。然而,對於我和韓昭來說,學會看得更長遠一些,遇事更冷靜一些,多幾分警惕之心,當不失為一個極大的進步了。


    當時,我和魏基立在京城裏待了一段時間,而前往定軍山的路上,也耗費了一些時日。由此,大致上也就可以斷定,初次見到這韓昭韓將軍之時,他的心上人剛遇難不久!


    是啊,就在那玉帶溪一帶,初次見到我和魏基立之時,他為何會如臨大敵,甚至不惜兵戎相見呢?


    當時,我隻覺得他過於古板固執、墨守成規,此刻想來,在家仇國恨麵前,他如此嚴陣以待,不惜一戰,方不失鐵血男兒的風采!而我呢,說來慚愧,錯怪了他。


    那一天,緊要關頭,要不是林榮林大哥及時趕到,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兩年之後,物是人非。而韓昭將軍以前的那位心上人,早已是入土為安多時了。隻是,如果她泉下有知,多半也會想,無論如何,也應該將敵手捉拿歸案吧?對此,我和韓昭,責無旁貸。


    至於那魏基立,我早就知道,是不能再指望他的了。


    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妄自菲薄了,因為,我肩頭的擔子,依然是很重很重的。


    以前的那位姑娘,是不會再回來了。於是,韓昭也就大著膽子,在不明就裏的情況之下,跟我定下那三年之約。


    嗯,那一刻,他多半是這樣想的,自己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三年之後趕回來赴約,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而且,他對我很放心,他總覺得,到了那種時候,我所提出的條件與要求,將不會使他太為難。


    是啊,三年之後,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又該跟他說些什麽呢?


    那位姑娘匆匆辭世,甚至,都沒能夠留下一句話。


    如果真能夠說上幾句話,那麽,她會對韓昭說些什麽呢?


    或許,我更為關心的,還是,對於這件事情,韓昭是怎麽想的?


    也就是說,除了報仇雪恨,他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會有什麽樣的想法?


    兩年多以前,那樣一個暮春的午後,走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我想得更多的事情,是個人的前途與命運。


    當然,也就不曾想到,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時節,百餘裏之外的定軍山一帶,還會有另外的一件事情。因為,我的視野有限,了解不了那麽多!其實,就是兩年多之後的今天,當我和韓昭談起這件事情之際,對於那“夏侯大哥”和“曉霞”此刻的情況,又有多少了解呢?


    其實,到目前為止,就是那來自東吳的孫姑娘,她目前的下落,也足夠我頭痛好一陣子的了。


    迷霧重重,懸疑如霧:這,這就是我最為真切的感慨了?


    如此說來,跟韓昭韓將軍訂下這三年之約,我倒是頗有先見之明的啊!至少,在這三年的時間裏,我應該學會自尊、自勵,要不然,三年之後,韓昭如約歸來了,我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又如何去見他呢?


    是啊,從表麵上看,這三年之約,是我半哄半騙,強加於人的,其實,既然是約定,一旦說出口,雙方都同意了,那麽,就必須言而有信,就是雙方都需要遵守的了。


    我向別人提出要求,自己也是要踐約的吧?


    至少,不能一個人先跑路。


    道上,一向也是有規矩的。而這樣的規矩,就像一條無形的繩索,製約、規範著雙方。


    以前,我一直在感慨,在魏基立離開之後,我一直是在孤軍作戰。


    這一刻,我還會這樣想嗎?


    這位韓昭韓將軍,再怎麽迂腐固執,也是我可以倚仗的同盟軍了。確實,遇到大事情,如果能夠有個人商量一下,分擔一下,甚是難得。以前,可以跟我說上幾句的,就是那小影子了。當然,限於閱曆,小影子的格局與視野,尚待提高。


    這位韓昭韓將軍,來得正是時候?


    不管怎麽說,他總算是來了。


    這樣一個盛夏的夜晚,就是那夜風,也奏響了那激昂向上的旋律。多少年以來,有多少人能夠聽懂這夏天的旋律呢?夏天過於炎熱,人們隻能沉浸在苦水和汗水之中。


    其實,這何嚐不是某種偏見呢?若不是悶熱煩躁,對於那不經意間的陣陣涼風,人們又會有幾分感激與驚喜呢?更何況,所謂春生夏長,沒有夏季的拔節成長,那秋天的收獲,又從何談起呢?


    夏季,這個時常為人們所忽視的夏季,是應該好好正視、珍視一番的了。


    魏基立絕塵而去,我一度覺得,自己就是這世上最傷心、最痛苦的人了。其實,這魏少將軍隻是一個匆匆過客,值得我如此高看他嗎?再說,從韓昭韓將軍的角度看,青梅竹馬的女友不幸遇難,不是更為痛苦嗎?而且,這種痛徹心扉的感受,又能跟誰說起呢?


    一個人,有時就像一顆塵埃,確實很渺小。就像那位姑娘,如果不是聽韓將軍說起,我又如何知曉呢?甚至,就是到了現在,我都不知曉她的名字。當然,更有可能是,我沒那方麵的心思,也不想知曉那個名字。


    隻是,老是想著自己的渺小,微不足道,也是不行的。


    因為,塵世間的這許多事情,都是需要人來完成的!


    試想一下,事到臨頭,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人微言輕,都在瞻前顧後,都是那種膽怯畏縮的樣子。那麽,還有誰會出來領頭,為蒼生社稷承擔一份責任呢?由此看來,人的使命感、責任感,非常重要啊!


    就拿我自己來說吧,兩年多之前,當我獨自一人,走在前往京城的小路上,我會想到今天的這一切嗎?


    那一刻,我是這樣想的,先是該如何走到京城,然後,平安到達之後,就是如何去打聽武侯祠在哪兒了?如果都順利的話,就想著是不是能夠找點事情來做,這樣一來,運氣好的話,就有可能留下來。至於高官厚祿,那是想都不敢想。


    如此一來,我就慢慢體會到,有時候,相關的人物出現的話,就會出現新的變化,甚至是新的轉折。


    是啊,如果不是在驛站上遇到林大哥,那麽,就算是到了京城,接下來的故事,也不會有多少出彩之處。也就是說,對於一個沒有背景,沒有門路,沒有貴人拉一把的年輕人,其上限,將是極為有限的。


    如此說來,人生的故事,其實是一環扣一環的,無論是哪一個情節,還是哪一個人,似乎都是不可缺少的。就比如說,魏基立這家夥,你可以怒斥他負心薄幸、見異思遷,隻是,兩年之前的那個暮春午後,我早已打起了退堂鼓,已經在返回的路上了。那麽,如果不是遇到這魏基立,接下來的那些故事,又從何談起呢?


    是啊,如果不是遇見這魏少將軍,那麽,我還有可能,一個人獨自前往定軍山嗎?


    如果不是前往定軍山,那麽,玉帶溪前的韓將軍,也就無緣一見了吧?然而,最大的真實恰恰就是,此時此刻,韓昭韓將軍,就在我的麵前!


    如果,如果我還能再作一次選擇,那又如何呢?


    看來,似乎是這樣的,在回首往事的時候,對於消極方麵的人和事,人們就不希望,這一切會是真的。於是,最好能夠不曾出現。隻是,涇渭分明的人和事,究竟會有多少呢?


    此時此刻,我能夠這樣想,那又是為了什麽呢?


    這樣想著,我甚至顧不上擦拭一下那淚滴,就抬起頭,望向身邊的韓昭韓將軍。


    韓昭呢,正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暗自一驚:剛才,我落淚的情景,他多半已經看在眼裏了。隻是,這一切,真的需要解釋一番嗎?或許,那隻是情感的自然流露,沒必要再去解釋什麽。


    “韓將軍,”我不由得這樣說道,“哦,此前,我們剛剛定下的三年之約,不會隻是一句空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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