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本座方才是對他留了情的,若是別人,腰都勒斷了,還怕它收不回來?”


    戚無邪抖了抖袖口,繁複的銀絲勾勒出細緻的描紋畫案,漿洗穿用一點都沒有磨壞半分,還是一如既往的明艷貴氣。


    “……”


    “咳……咳,你們到底在搞什麽?”


    花間酒咳出一口血痰來,差點沒厥過去。


    他真是怕了這兩個祖宗,自己活了那麽大,風月無邊,財源不斷,隻要保齊自己的小命,這輩子是不愁吃穿,逍遙無度的,可偏偏好奇心盛,跟了她生死一線,鬼魔地獄的幾進幾出,好不容易養好傷到了人世間,今兒又來這麽一摔,彌勒佛的心態也怕是要扛不住了。


    戚無邪懶意抬眸,絲毫沒有解釋一句的打算,薑檀心有些為難地垂下了眼,支支吾吾像是故意拖延著時間編著套詞,又準備糊弄局兒。


    無名火上心頭,花間酒桃花眼某光霍霍,淚痣艷絕,清冷的聲音鐫刻生冷,帶著一絲心冷寒意,字字由心道:


    “我本以為一路生死同局,已是走進你們的人……原來還是我多想了,嗬,你不願說大可拒絕我,不用費心搪塞”


    “花間酒!”


    “如何?葉薑?”


    他早知她的真名,也曉得了她的身份,隻是此刻重新喊上這個初逢時的名字,一絲嘲弄的生硬無可遁形。


    “……”薑檀心長嘆一聲,放柔了聲音:“你家資萬貫,恣意生活,如你所說你我本就是商場上的敵人,北祁山之行我害你至斯,這本不該是你受的,這幾日避而不見也隻是想勸你,趁著你什麽都不知道,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吧”


    “嗬,晚了!”


    花間酒袖口一振,修長的指尖在風沙中依舊瑩白如玉,他的的指甲圓潤,由著桃花瓣的淺粉,可經過這次重傷大病,卻蒙上了一層慘白,消融了無所憂愁的健康。


    他指著薑檀心身後不遠處的兵營校場,姿容嫵媚,卻笑意冰冷:“我已經瞧見了,也知道了無竭的秘密,更知道和談金的所在!天下大勢,目的幾何,我統統瞭然於心,你們怎麽說服自己放我離開?”


    “……”


    薑檀心眸色流轉,漸漸明光黯淡,她無可奈何地看著花間酒,再多決絕的話隻能咽下腹中。


    其實他說得沒錯,出於私交情誼,愧疚無辜,薑檀心很希望花間酒能夠抽身離開,做他的票號當家,風月公子。


    可出於理智考慮,無論是他的天賦異稟,還是他諳熟地秘密,都不能說服她放他離開。


    兩人相默無言,唯有冷風阻隔。


    良久後,戚無邪一聲涼薄笑聲低低傳來,他攬上薑檀心的腰,把人往自己身邊一帶,向花間酒道:


    “你可以走,隻此一次,你也可以跟著來,永無退路”


    言罷,他將選擇的權力重新拋給了花間酒,自己攬著薑檀心向兵營駐地踱步而去。


    紅袍張揚,衣袂獵獵隨風,風從寬大的袖口中灌入,讓他的衣服騰起寡情的姿骨,他的溫柔隻贈一人,可難得的“尊重”卻給了花間酒。


    不擅定生死,不強加意誌,殺人滅口是無恥行徑,逼他重回自己的世界也不見得仁義無雙,所以,戚無邪讓他自行選擇,留下、回去,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活,兩個結局,讓他自己抉擇,便是最好的尊重。


    好歹不辜負地一場生死與共。


    花間酒良久站立,空曠的四周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黃沙眯眼,更覺周遭荒蕪蒼莽,短短時間繁華一朝散,戰局烽火昔日便起,他的風月無邊,他的財資無盡,怎抵得過九州鼎的四分破裂?


    他根本回不去了……


    盛世商會,亂世走販,沒有一個安穩的壞境,就沒有崇雲昌!


    這是他理智的考量,但如果拋棄一切隻由心決定的話,他更加義無反顧。


    是,他渴望留下來,希望留下來,為了某些人,也為了某些情,具體是什麽他恐怕說不清,但他卻很清楚,這是他活了這麽二十幾年,從未體會過的真。


    他脆弱、渺小,卻也勇敢,強大。


    當一個人的自我價值淩駕金銀之上,他第一次覺得花間酒活過來了。


    一旦想法被心所承認,再也沒有什麽羈絆束縛。


    花間酒仰麵媚笑一聲,往日桃花妖孽的嫵媚拿捏自如,一身風流恰如天成,他撣了撣衣襟上的沙塵,闊步跟上了戚無邪的腳步。


    123黃雀獵人,信任危機


    花間酒仰麵媚笑一聲,往日桃花妖孽的嫵媚拿捏自如,一身風流恰如天成,他撣了撣衣襟上的沙塵,闊步跟上了戚無邪的腳步。


    一路風塵漫漫,三人步調散漫,與這軍旅鐵律的氣氛格格不入。


    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


    這半月之間葉空以土司名義,擬定了招賢榜,在土司轄區七十二鄉並三溝十二旗發布招賢榜,十年偃旗息鼓,馬放南山,連官府養著的兵丁都開始懶散發閑,突然一朝烽火直逼,眾人奔走無措,又逢土司衙門重金招納士卒,故此,投軍能士不乏其人。


    地域有限,也不能明著膽子向朝廷綠營挖人,所以雖說組建三萬人的軍隊,但是幾日應招的多是些獵戶、農民、礦工、生活沒有著落的遊民等,隻會一兩下槍棒,沒有更多的本事。


    當然組建隻是第一步,訓練才是重中之重。


    當戚無邪一腳邁入校場時,便能看見三軍列隊方陣已集結完畢。


    左中右三軍分三個大陣,每陣又分弓、騎、步、戟四個方陣。


    騎兵清一色高大大馬,著輕裝甲冑,配紅纓頭盔、寒光鐵劍;強弩弓箭手、鐵戟長槍兵、皆重甲防身;刀劍步兵著二層鐵甲,手中三尺鐵皮盾牌,仿佛一道寒光森森的防禦鐵壁。


    三萬大軍靜穆如山,紮根如鬆,沒有任何竊語雜亂的氣息,大軍上空,唯有空穀山風之音,旌旗翻動之聲。


    戚無邪止了步子,眼睛微眯,向著點將台上的人看去——以葉空為首,太簇、陵軻為副,三人皆以盔甲戎裝上身,長槍在手,紅纓招展,望著集結的隊伍,揮動著手裏的令旗,以牛皮戰鼓的鼓點為號令,發出訓練整編隊形的號令。


    看著隊伍陣列行止有序,整齊劃一,皆能按照號令行軍退撤,儼然一支征戰多年的勁旅,戚無邪不由輕笑一聲,向薑檀心投去一眼寡淡意味,風輕雲淡道:


    “眼光不錯,他確有將帥的根骨”


    薑檀心順著他的視線一路看去,再沾到葉空的身影後,淺出一口氣道:


    “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身先士卒,饑飽共寒暑確實可以有效的拉攏士卒之心,可這並不是為將者的全部,服人以己,若自己沒有鐵錚錚的本事,如何堪為三軍表率?……怕還是無竭的用處”


    “吃了那玩意,他居然還沒死?”


    花間酒眼風一掃,半抱著手臂站在了薑檀心身後。


    “與死何異?”


    戚無邪沉默良久,悠悠輕言,慵懶的語調將不屑一顧丟出薄唇之外,這是他的麵,卻不是他的心。


    葉空的忍耐和強大他看在眼中,為了駕馭自己突如其來的能力,他所作出的努力是可以想像的。不眠不休,奔赴山林消耗一日旺盛的精力,隻食米漿讓自己虛弱無力,才不至於不會措手傷人,亦或是將自己屋中的木質家具捏碎折斷。


    別過眼,寒光鐵衣,喊聲依舊,戚無邪扭轉了身,背離校場向著軍營後頭步去。


    花間酒回過神來,見戚無邪離開,脫口便問:“如此招募,籌建軍營,是一筆大開銷吧?”


    戚無邪掃了他一眼,對這樣淺顯的試探之語表示沒有興致回答。


    確實是試探,和談金數額之巨,當日憑幾人之力難以搬運,所以戚無邪一封飛鴿傳書,讓京城守家的夷則,以他的名義,就爭對戚保大軍駐紮涼州邊界的戰局,湊齊糧糙輜重,然後浩浩蕩蕩送往涼州府綠營。


    那一車車看似重繁,其實幾乎一半是空車,為得是途徑北祁山時再上演一次“薑徹失金”的詭異事件。


    消失在朝廷的視野中,消失在眾人的認知裏,然後釜底抽薪,順帶將和談金一塊兒運了出來,走山林小道星夜趕路,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藏進土司衙門,為己所用。


    一切都很順利,一箱箱黃金,一車車糧糙都已抵達校場後的銀庫穀倉,隻等戚無邪驗收後,遂即派發給新招募的這三萬入伍士卒。


    人心歸一,有得時候就差那麽點餉銀軍糧。


    戚無邪腳步不綴,他走得不快,卻步步踩在人的心頭,他雖態度慵懶,可其鬼魅的氣場令人不敢側目直勢。


    兩列看守的士卒紛紛手握鋼槍,垂下頭來,一言不發為其放行讓路——他們知道,這地方看似是葉土司的地盤,可真正一言權柄的卻是他,令人過目不忘的血色紅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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