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閉上鼻息,耍著銀槍斷後,待花間酒在風口拋出毒粉,他立即彎身躲過,也是甩開小腿一路狂奔。


    身後湧來的蝙蝠大約都是那母蝙蝠生得孩子,聞到異味從各個角落趕來替老娘和弟弟妹妹報仇來了,弒母之仇不共戴天,它們幾乎不要命得前仆後繼,讓毒粉熏倒一批小的,強壯的卻絲毫沒有事。


    飛得比跑的快,沒過多久它們便追上了獵物,狠狠一揮翼,打在了花間酒的背上。


    後者吃力前沖,卻將薑檀心攬在了懷裏,護在了手臂之下。


    這一撲也撲出了狹長的墓道,視線霍然開闊起來。


    說它是墓室,不如是洞窟來得貼切一些,高大約有七八丈,長寬無計,像是紫禁門外的寬闊廣場,在漆黑中,靠著手中的那盞油燈根本照不出邊際來。


    花間酒幾乎是滾著出來,他滾下了幾節石階,背脊壓在稜角處,不禁倒抽一聲涼氣,頭昏目眩的滾出幾丈遠,在一處平坦的玉磚地上停了下來。


    不等他歇口氣,身後蜂擁而至的蝙蝠尖聲銳利,揚著嗜血的尖齒黑壓壓地便往他衝去。


    花間酒沒別得身手,就是擅長逃命,危險迫近他不慌不忙,一手按住薑檀心往身後一藏,抬起一腳就踹上了那隻迎麵而來醜陋的黑皮臉。


    脖子一縮,將領口倒立,暫且護住自己白皙可口的脖頸,嗖得一聲,從腰際抽出一柄軟劍,一劍便刺穿了三隻蝙蝠的屍體!


    “驚鴻劍!”


    殺進黑壓壓包圍圈裏的葉空見到花間酒手裏的兵刃,不由麵色驚詫:此劍由柔剛精鐵所鑄,因為鋼料存於天山弱水之中,乃世間陰極之物,所以任鑄劍師如何錘打磨礪都無法成劍。末了最後,隻有以身殉劍,才成一代名刃!


    此劍金石可破,削鐵如泥,劍身柔軟可圈在腰際,不出則已,一出林無飛鳥,大雁落空,故有驚鴻之名,隻是失傳百年,不想竟在花間酒的手裏!


    “愣著幹什麽?劍驚鴻,主見紅,你想我死啊?!快幫忙啦笨蛋!”


    花間酒簡直被葉空氣死,好不容易撐住等到了他殺進來幫忙……可那愣頭青被驚鴻劍震了個愣怔當下。


    花間酒對敵困難,並非薑檀心不幫忙,是因為她也忙著對付身後偷襲的蝙蝠。


    隻是雙手難敵眾物,她手中的匕首也是削鐵如泥的寶物,無奈和蝙蝠撕扯之下,刀鋒處也漸漸看了蜷屈的口子,越來越使不順手了。


    眼瞅著又是一隻咬上肩頭,花間酒獨木難支,下一刻便要被它們吸幹了血。


    手腕發麻,眼角發紅,越來越多的蝙蝠圍困,包圍圈越縮越小,生機渺茫……


    正在此時,突然聽見咚得一聲巨響,一道幾乎亮瞎眼的白光從身側爆開!


    那是爆炸後的熱氣,薑檀心分外熟悉。


    她壓著花間酒撲倒在地上,卻還是被熱浪衝出了一丈外,感受到蝙蝠四散的血肉像雨一樣淅瀝而下,劈劈啪啪打在了她的身上。


    咳出一口汙血痰,她髮絲淩亂,額首是碎石擦出的血跡,蒙麵白紗黑乎乎的一塊,滿臉狼狽。


    她扭身看去,見濃煙四散後,葉空頭髮被炸成了鳥窩,鼻孔中冒著一縷黑煙,整個人像是剛從煤堆裏爬出來似得,十分符合他煤礦大亨葉家土司的土豪身份。


    他手中一桿銀槍斜斜立著,槍頭被炸成了一朵鐵梨花,火藥味瀰漫在空氣中,槍上的紅纓燒成了渣子,一點不落地在地上堆成了黑渣小山。


    蝙蝠被炸成了血肉碎塊,沒死得也畏葸不前,被威力巨大的火藥味恫嚇驚嚇到了,隻遠遠躲在角落,用怨毒的眼睛四散空曠的光芒。


    危險暫消,葉空長長出了一口氣……自然,吐出來也是黑色煙霧。


    花間酒捂著脖頸狼狽的站起身來,他周身衣料被咬咬出了一個個破洞,滲著不少鮮血出來,他掃了一眼葉空的鳥窩造型,苦笑暗諷道:“葉家槍真是好本事,套槍的工藝暫且不說,居然還按了一個梨花槍的槍頭……你丫的早拿出來不行?!”


    梨花槍,便是在槍頭裏安放一個火藥筒子,可拆卸可替換,發she時廣覆四丈,炸敵粉碎。一般上陣時的第一招就是用那“梨花滿天”先炸死一點,待震懾了敵心後,再使上手中變化莫測的槍法,克敵驗於斯,屢試不慡!


    “火藥筒我隻帶了這一個,不到生死關頭怎麽捨得用!”


    花間酒聞言險些絕倒,他陰測測咬牙,不忘拋去一個詭異的媚眼,恨不得將這個蠢剝皮拆骨:“這種救命的東西,你就帶了一個?……你還好意思說?”


    “誰知道這裏這麽危險!”


    葉空反駁無力,漆黑臉孔,鳥窩髮型,一臉憋屈的表情著實招笑。


    看著這兩個大男人像個孩子似得爭執,薑檀心無奈笑出了聲。


    他們一個從俊朗不羈到了此刻的黑汙垢麵,頭頂鳥窩;一個從風騷入骨到了如今的衣不蔽體,血汙滿身。


    反差太大,苦中做樂,這樣子生死攸關,一線之間的掙紮逃脫,她還有心思笑得出來,也著實挺佩服自己的。


    ……


    屏退危險之後,他們才有餘力重新審視自己所在的巨大墓室。


    踮腳眺目,大得讓他們心生渺小之感,不說其它,但說他們身側不遠外的兩個粗壯的石柱:石柱雕龍繪鳳,祥雲翻卷,崖水滔滔,龍騰與雲端追逐著一顆金燦燦的龍珠,那珠子也許是純金打造,最不濟也是鎏金其上,柱子的頂端暗嵌著一顆夜明石,投下幽幽的光亮。


    舉目望去,腳下的白玉地磚一塊連著一塊,它們一直通往正前方的飛簷立角的巍峨門樓,兩側立柱十步便有一根,像把天撐起來似得,帶著皇家君臨天下,執掌河山的威儀魄力。


    借著夜明石的光望去,頭頂上是龍騰遍布的延綿井渠,其勢如奔,其象如海,像銀河一川點綴著幽幽明亮的光,匯聚成了無盡的混沌蒼穹,龍在星河中潛藏遊弋,隻在巍峨的門樓外,騰首而出!


    惟妙惟肖,巨大的石刻立在飛簷一端,雙目幽深,龍鬚張揚跋扈,鼻孔像是要噴出氣來一般。


    這般精雕工藝,栩栩如生,這座守墓蒼龍麵目猙獰,威武霸氣地盯著想要進入陵寢的盜墓小賊們。


    膽子小一點地,怕是走到大門口便認慫了。


    薑檀心背脊發涼,她定下心神,抬起了步子率先踏上了白玉地磚,邁出了第一步。


    一路走著,她不免環顧四周,腳下地磚上不自主得溢上幾絲涼意,像是從地獄升起的森寒,從她的腳底心一路攀著脊背竄到了腦皮頂上。


    單薄的衣服下,突兀著細密的小疙瘩,她紮撒著手,汲取著自身的一點暖意。


    花間酒和葉空皆是一路無言,他們各自防備,各自警覺,亦是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生怕在哪出漆黑不被注意的角落,躥出什麽守墓的惡獸來!


    或是那幫蝙蝠重新殺來,再或者頭頂上的巨龍活過來了,一口將他們吞進肚中,做了血肉魂祭。


    花間酒細心一點,他咦怪了一聲,立即惹得薑檀心和葉空回首看來。


    皺了皺眉眉頭,他指了指柱後的地磚,正色道:“你們看那邊,黑乎乎的是什麽?”


    順著他指尖瞅去,龍柱之後不再是他們腳下那種白玉質地的地磚,而是土褐色的小方磚,這些方磚的fèng隙很大,像是被什麽東西填滿,甚至延伸出道道黑紋,隻是昏暗之下,辨不出來,不知是什麽植被覆蓋著,還是磚麵本身得裂紋。


    葉空戚了一聲,腳步不停,目視前方嗤笑道:“嚇破了膽吧?糙木皆兵!”


    薑檀心多留了幾分意,可仍舊給他投去一個“別多想”的眼神,逕自邁快腳步,向著皇陵的靈殿大門走去。


    飛簷龍頭連著歇山屋脊,其上立著幾隻鎮首鴟吻,黃瓦紅梁,露台上青桐大鼎,鼎後立著一隻王八石碑,其上累牘浩繁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那些大多是對一代帝王的歌功頌德之語,隻不過碑隻寫了一半,算是對寶景皇帝半生功績的詞藻渲染,可惜他隻有這半生可寫,一半空碑像是斷層的朝代,已永遠墜入地獄裏,隻存在軼卷的歷史長河中了……


    緩緩幾步走上璿璣露台,人終歸是渺小的,特別是在這樣氣勢恢宏的靈殿前,光是殿門就有兩丈高,門上刻繪著龍紋神獸,人隻能仰首瞻仰。


    這恰恰也是身為帝王對世間凡人唯一的要求,生前他一統河山,死後也是陰間之主!


    柔荑輕抬,薑檀心觸著一代漢人王朝最後的威儀尊嚴,不禁心下苦澀,她握上了靈殿上的門環——


    倏地,一聲破空疾風從耳邊擦過!


    薑檀心耳廓一動,下一刻便閃身一邊,而她離開之處,恰好一直殺氣騰騰的厲箭牢牢釘在了門沿之上,甚至將她裙裾邊上的衣角一塊釘在了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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