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淵獻聞言,蹭得從地上站了起來,詫異不已。他快步走到了盜洞前,蹲下身探出手指,刮下沾在青磚上的濕潤土壤,這泥土帶著濃重的濕氣,顯然有雪水融化後的痕跡。


    青磚圈圍之下,黑黢黢的盜洞延伸開來,在大約一丈深地下坡後,盜洞突然直轉而下,像是通往地獄一般,已是視線不能到達之處。


    恨恨扔下手中的泥土,馬淵獻擯去心中疑惑百結,他握緊拳頭,感受到拇指上虎頭指環膈在掌心的觸覺後,才漸漸按下急躁的心來。


    暗自思忖:戚無邪不可能那麽快就上得了山,還搶在他之前尋到了入口所在!再說了,這盜洞雖然很新,可依舊是被落雪掩蓋,再晚也要是幾日前的事了。


    所以他倒相信這個盜洞是一般的盜墓小賊所為,興許是為了傳說中的龍穴寶藏而來的。


    深出一口氣,馬淵獻手一揮,發號施令道:“不用管它,準備準備,我們即可下地!”


    盜洞邊上的土夫子叫二毛,生得尖嘴猴腮,長得十分矮小,可他的手掌很大,手心上是厚厚的粗繭,此刻這雙手正握著他最擅長的洛陽鏟。


    本以為此處是無人染指的處女地,能好好的撈上一筆,卻沒想到挖出這麽一個盜洞來,大失所望之下又聽見那隊領發了話,他不由陰陽怪氣道:“爬了半日的雪山,哥兒幾個都沒能好好吃上一頓熱飯,不如等休整完明日再下地吧,說不準還能趕上之前下去的那撥弟兄滿載而歸回來,咱們索性撿漏兒得了!”


    馬淵獻冷哼一聲,手腕一翻,寒光出鞘,透著森然殺意的匕首抵上了二毛的後背心!


    尖銳的刀鋒一點也不跟二毛客氣,馬淵獻手中的匕首讓手掌盡數擋了住,除了切身體會到刺痛感的二毛外,一邊兒圍著火爐休息的人一點也瞅不見他們之間的劍撥弩張。


    二毛幹這下地的營生,亡命之徒並非慫包軟蛋,他不會嚇得軟腳求饒,隻是鐵青著臉色不情不願地鬆了口:“我隻是隨便看個玩笑,您是領隊……自然您來落地咋坑,板上釘釘”


    馬淵獻手掌一推,將他推到洞口邊,口吻不善:“我的隊伍裏,不需要玩笑,拿出你的本事來”


    二毛冷聲笑了笑,一手從靴掖中掏出一把倒鉤叢生的特殊匕首,一手挽著圈兒麻繩綁在了自己的腰間,將另一端固定在雪塬上的巨石之上,他順著繩子,一點點鑽爬進盜洞之中。


    馬淵獻等在盜洞邊,緘默不言。


    二毛下地了,不遠處的薑檀心正捧著一碗熱湯,坐在火爐邊。


    她半垂著眼眸,可餘光視線一刻都不曾從馬淵獻身上離開過。


    本就懷疑他隊伍的出處,此時她更加肯定,這支探險的隊伍根本也是魚龍混雜,絕對不是一條心的。


    除了馬淵獻的近身護衛,還有幾個隴西的馬戰士卒,他們的腿很有特點,是長時間馬背上導致腿變得有些羅圈兒,這是隴西騎兵特有的,所以薑檀心看到他們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些人是馬淵獻心腹之人,行止聽命,站如鬆坐如石,有著沙場將士絕對服從軍令的自覺性,再看他們的身形下盤,想必也是身手卓犖之輩,定有自己的一番本事。


    而剩下的人就更好認了,他們大多獐頭鼠目,要麽是二毛這種靈活似猴,要不就是滿身硬肉,胳膊上頂著不少肌肉疙瘩的壯漢子。


    這些人為了金錢而來,生死關頭最易倒戈相向,且他們與馬淵獻相互防備,相互利用,這種不信任的弱點,正好被第三方輕易的窺破加以挑撥利用。


    無處不在的機關陷阱,形同魔鬼的守墓惡獸,這些東西無時無刻不挑撥著人們的畏懼之心,可這樣一群心思各異的隊伍下了地下皇陵,到了生死關頭,往往卻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相互猜度,彼此算計,才讓地下的命途如此難測,不是你生便是我死……


    真正可怕的永遠不會是機關鬼神,而是貪婪猜忌的人心。


    過了一會兒,二毛順利到達了下頭,他甩了甩繩子,示意下頭暫時安全。


    眾人立刻一塊兒圍了過去。


    薑檀心抬眼看去,心中有著自己的一番心思,她眸色沉沉,斂著裙裾站起了身,由無she攙扶著走到了盜洞邊兒上,探首看了看黑黢黢的盜洞,她裝腔啞聲道:“she兒,要不咱們先下去?”


    此言一出,不僅是馬淵獻吃了一驚,連無she也愣了一愣。


    皺了眉頭,馬淵獻立即斬釘截鐵道:“嗬,到了如今你還想跑?李夫人,您得和您的兒子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不如您先下去,他隨後就來……無she,你看好上頭的食物供給,等我摸透了下麵的情況,以拉繩為號,到時候你再下來”


    彼此牽製,用此要挾,在這種步步驚心的地方,那並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


    無she也不惱,他隻是驚詫地迅速扭過頭去——


    見薑檀心一臉淡定的神色,目光透著他窺不破的陰雲濃霧,他霎時就明白過來了:她想撇下他,不,是撇下他們所有人!


    “不……我”


    話未說完,馬淵獻懷疑的目光瞥來,無she恨恨噤了聲,隻有眼巴巴地看著她一個人彎下腰身,順著繩索一點點往下爬去。


    “等一下!下一個換我!”


    花間酒扭著跨,拖著捆在一起的葉空,他邁著小步子踩著茲茲直響的冰渣子竄到了盜洞邊上,也不等馬淵獻說什麽,跟在薑檀心的身後,也貓身鑽了進去。


    咚一聲,腦瓜子磕在地上,葉空黑著臉,咬牙切齒道:“你姥姥的,你鑽之前能不能打聲招呼,砸到我腦門了!這洞這麽小,咱們捆在一起怎麽鑽啊!”


    花間酒不甩他,他身段很柔軟,看似頎長的身形卻在狹小逼仄的盜洞裏遊刃有餘,即便是身後還捆著一個大男人,他的動作也絲毫不凝滯。


    他盯著前方靈巧移動的衣角,心中暗罵:“鬼丫頭,想一個人開溜,做夢”


    盜洞起先斜著通往底下,可爬過幾丈距離之後,突然轉變了方向,竟直直地通往地下,花間酒眼瞅著那塊裙裾角墜落黑色深淵,心中不免一驚,不等抓住身側的繩索,也跟著一塊兒掉了下去。


    失重的感覺不好受,特別還是這種陰森黑暗的墓穴之中!


    咚一聲,腳下一陣發麻,總算是落了地,還好不是落在什麽刀尖銳刺的機關上。


    到了地底,花間酒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竟逕自掙脫了捆在身上束縛手腳的麻繩,好整以暇,他一把推開了葉空,扭頭看去,但見黑夜中那小子流露驚詫疑惑的神色,他不由訕笑一聲:“身為霍家繼承人,我一共被綁架過十三次,次次死裏逃生沒點小本事怎麽混?活結死結蝴蝶結,什麽樣子的捆法我沒見過?”


    “神經,誰管你這個,是她不見了!”


    葉空從懷裏掏出火摺子,他一巴掌推開了他礙事兒的臉,舉著手中火源,望向花間酒身後的空地上——


    盜洞對下的地上依稀還透著幾絲光,上頭還源源不斷爬下人來,可原本就下來的二毛和薑檀心竟憑空消失了!


    “是不是剛才下來的時候還有別的出口洞?”


    “不可能,我一直盯著她的衣服,我確定她先掉了進來……先找了找別的出路看看,死丫頭!”


    花間酒將惱意咽下,好整以暇,從係在腰際的行囊袋裏掏出一盞防風油燈,用葉空的火摺子點了起來,拎在手上,送出一片光明。


    腳下是泥夯地,兩側是墓穴的青磚甬道,那盜洞就開在甬道的正上方,位置精確,手法幹脆利落,像是個行家的手筆。


    兩邊繪著零散的壁畫,因為牆體剝落的厲害,已辨認不出上頭繪了寫什麽。


    花間酒心急薑檀心的安危,更沒有興致研究那個,他提步就往前走去,可是沒走幾步,一條道上便出現了拐角路。


    左邊是一處偏門耳室,門外立著兩個仕女跪捧的長明燈柱,悠悠燃著冥綠的火焰。右邊是一條漆黑的甬道,不知通往何處。


    重新將視線落在左邊的耳室上,花間酒見那門破了一個大洞,門fèng微敞,從裏頭透出一點微光來。


    四周很寂靜,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衣料悉索的聲音!


    “臭丫頭……”


    花間酒暗罵一聲,他打定主意她一定是在耳室裏,並決心好好教訓一下她,誰讓她如此不遵守組織紀律,不顧自身安危,竟然敢單獨一個人擅自行動,若是碰上了機關毒物她一個羸弱女子如何應對?


    真是太不懂事兒了!


    吱呀一聲,他大力推開了耳室的門,吸著迎麵飄來一股腐爛的黴臭味,他不由嗆了聲。


    不等身後的葉空察覺到不對勁兒,一門心思想逮住薑檀心的花間酒,已然跨腿邁進了耳室之中。


    手中的油燈照出了房間大致的構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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