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自然”


    “那便不打攪了,告辭”


    “戴鐸,送一送貴客”


    “不必,酒爺歇歇自己的腿吧,泥丸大補,想必一會兒就好了”


    “……”


    青絲張揚,水色洇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花間酒半闔桃花眸。


    從來皆是舉杯獨醉,飲罷飛雪,茫然又年歲,他不受家族製約,又何談老丈人這荒誕無稽的商賈姻親?他本不打算幫陶夭夭,可現在……他似乎改主意了。


    *


    涼州四月芳菲盡,土司桃花始盛開。


    這幾月甭管是商賈走販,官僚政客,還是文人墨客,平頭百姓,大夥討論的最多的就是一夜崛起的土司衙門,還有那個不得真顏的葉家小姐。


    禦下手腕,經商頭腦,她以資源類的生意打頭,斥下巨資,帶動花坊、勾欄、賭坊這些暴利產業的發展,然後漸漸整頓資源,吸引別處商賈入涼州謀財,分出一大部分力氣來倒賣他們的資源,以錢生錢。


    不過個把月,就勾勒出了一條自行運轉的產業鏈,土司衙門保留了珍貴的資源,而用這跟鏈條捆綁了所有生意點,像聚寶盆一般源源不斷的吸金納銀,還十分穩定,並不受自然天氣,收成好壞的影響。


    有些妒忌之人想搗鬼,隻得藉助徐丙川的手,可奇了怪了的事就是這個,明明這隻饕餮多少銀子也餵不飽,實在不知收了那葉姑娘什麽好處,挺直要腰板要為土司衙門立樁,雷打不動,風吹不倒!


    上有官府保駕護航,下有土司衙門家大業大,除了妒紅眼睛,看著白花花的銀子一籮筐一籮筐往葉家搬,大商賈被打壓低了頭,小商人更是夾fèng中求生存,商場一邊倒,怎麽是一個慘字了得。


    不過也有一家例外,那邊是涼州陶家。


    外行人隻知陶家是涼州首富,家財萬貫,錙銖如山累積,可內行人已知陶家已是空架殼子撐門麵了——涼州山林藥材資源就那麽一些,做了幾十年的吃老本買賣,到了兒孫手裏已不剩什麽,要不然陶三金也不會南下另謀出處。


    可就是這麽個泥足巨人,迎來了一尊財神爺,霍家的千金萬兩注入陶家令其重聚血肉,沒有人知道這霍家少東家是怎麽想的,總之就是土豪的手筆,寧可著自己不掙銀子,也要將幾萬兩黃金兌成孔方銅板,一個一個砸不死你。


    百花爭艷成了兩家對抗,一個要殺進涼州,一個銅牆鐵壁捍守領土,從城樓上砸下來的不是礌石滾刺,而是金鑄銀冶的大元寶,不砸死也得晃花眼!


    葉陶兩家便那般對峙著,毫釐不讓。


    但這樣對峙的局麵總會有破冰的時候,這個時機彼此心照不宣,正是葉家在涼州會館落成後的開館儀式。


    那日暖陽當空,春風拂麵,桃花極盡妍色,桃夭粉紅染遍一路風光。


    薑檀心和葉空一人一騎馬,從土司衙門拂曉出發,直奔涼州會館而來。


    高聳門樓,威嚴的石獅子,朱門綠瓦,青磚紅牆,在桃花叢的簇擁下,威儀中帶著不一樣的艷色風情,紅簇簇的渲染,恰如葉空當日所言,是一個極好的寓意。


    滾鞍而下,兩人蹬蹬登,榻上門樓前的台階。


    葉空一身深藍錦袍,狐膁褶子大氅,蟒靴玉帶,渾身上下一番簇新;薑檀心湖色綃翠紋裙,白紗蒙麵,衣袂飄決,兩人看著威儀的涼州會館,不由相視一笑,相互捧了個手謙虛一番:“不錯不錯”


    “那是當然”


    葉空由衷勾起唇角,他的笑意真誠坦蕩,不加掩飾,他不會推脫自謙,說一些“哪裏哪裏”的廢話,他的喜悅自豪之情躍在眉梢,洇在眸中。這是他設計的圖紙,他看中的地方,也是他日夜督公建設出來的成果。


    和圖紙上描繪的一樣,隻不過精心裝飾後,比想像中的更加氣魄。


    東西兩邊二層牌樓相對,南北二十四間房屋寬敞明亮。儀門巍峨,青磚鋪地,花糙繁盛,中間大廳前後想通,古色古香的家具,珍玩古董擺設,帷幔懸掛,處處透著富貴氣。


    薑檀心隨著葉空的腳步走進,抱著半臂,四處打量,笑顏:“果真是土司衙門的風格,處處土豪氣,真是大方,要走的三萬兩銀子花得一分不剩,葉公子好大的手筆”


    葉空得意洋洋道:“既然要建,我就要建最好的,你看上頭房間那麽多,平日裏閑暇的時候,咱們這兒還能當客棧租用,由著土司威望,比那些二流的小客棧安全也氣派的多,不出半年就回本了”


    豎起大拇哥,薑檀心抿唇笑道:“不錯嘛,有點經商的頭腦,這陣子跟我一塊兒紮到錢眼子裏頭去了?”


    摸了摸鼻子:“賺錢這種事,沾染上就跟和黑膏子差不多,哈哈,對了,今個兒我就接到了一票生意,是隴西販馬的走商要借住咱們會館,幾十匹馬兒子都還沒騸呢,別處也沒地方放,害怕傷了人,就隻得住咱們會館,他們下了五千兩訂金,隻住三天便走”


    薑檀心詫異抬眸:“隴西走商?什麽時候來?”


    葉空見她神情,更是沾沾自喜,搖了搖腦袋一副不要太崇拜爺的樣子:“就今天,我說會館開館儀式也請他們來參加,盡一盡地主之誼嘛,而且我想過了,結識他們咱們就多了一條路子,你說會打仗,打仗怎麽少得了戰馬?”


    薑檀心暗垂眼簾,心裏升騰起一陣忐忑,她說不好這是怎麽樣的感覺,總是心慌慌的,並不是什麽好得兆頭。


    見她麵色蒼白,笑意全無,葉空抬手探上她的額頭問道:“不舒服?臉色這麽差?”


    秀眉顰蹙,搖了搖頭:“沒事,樓上哪間房間是留給我的?我上去歇一歇就好了”


    “好,二樓天字間是留給徐丙川的,旁邊的地字間是給你的,那個人字間我留給隴西商人了”


    “送給徐丙川的禮物準備好了?”


    “哈哈,這個你放心,看我的吧!”


    正午時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開館儀式即將開始。


    所請賓客皆是有薑檀心親手臨寫的燙金請帖,除了陝甘總督沒有到場,涼州知府徐丙川,雍左縣縣令,錢師爺等一併大小官僚前來祝賀。


    自然,官員老爺之外,更多地是商賈同行,薑檀心還出人意料請了陶夭夭,連崇雲昌的花間酒也一併請到了場。


    薑檀心在房間裏歇息片刻,養足了精氣神兒,她扶額從榻上起來,聽著大堂下人聲喧闐之聲,心知葉空一人必定斡旋不及,她得早早下去才是。


    推開窗方想透透風,不料窗台底下的梅林中人影綽綽,像鬼魅一般銜枚疾走,並沒有發出太多的聲音,隻是驚落幾片桃花瓣……


    她瞳孔一緊,將自己隱在陰影之後,定睛瞭望,也凝神聽音,零碎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飄入耳中。


    “收銀辦事這是規矩,手腳利索一點”


    “上家誰?”


    “不過問,隻問殺誰,不用名字,隻要容貌即可”


    “蒙麵毀……容女子……事成五千兩……”


    寒意沉下眼中冰潭,摳在窗柩上的指尖挖出了一絲木屑來,薑檀心冷冷別開眸子,靠在窗沿邊上,沉沉出了一口氣,她的脊背有些發涼,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來。


    這條路並沒有處處僥倖,也沒有能不沾鮮血就能一帆風順的道理。


    她能jian詐詭譎,旁門左道,別人比不上她的狐狸心思,卻能用最直截了當的方法解決所有問題,很簡單,與其拿出大把銀子跟她鬥,不如雇一幫殺手一刀結果了她,方便利落,永絕後患。


    從前的廣金園小狐狸隻知投機取巧,打一圈就跑,後來她愛上了戚無邪,她已學會了血染雙手,即便用無辜之人的頭骨累出逃生之路,她會毫不猶豫,殺伐果斷。


    眸色陰冷,唇角嗜血勾笑,褪去狡黠,她也是地淵妖女,算計人心,玩弄人命。


    好整以暇,薑檀心重重推開了房門,扣起耳邊的蒙麵紗巾,她一步一步端持著嫻淑的腳步走下了紅木樓梯。


    堂下八仙桌大擺流水宴席,吃酒的觥籌交錯,舉杯相碰。


    大夥寒暄斡旋,笑臉迎人,奉承恭維,諂媚馬屁,這一句句那一言言,交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網,黏在在每一個人虛偽的麵具之上,看似熱情友好,實則恨意滔天,乍聽奉承恭維,實際指桑罵槐,暗藏針尖……


    這樣的腥臭令人作嘔的人堆裏,薑檀心渴望一個人的到來,用他極致的刀刃破開這層虛偽!


    “抱歉,我等來遲了!”


    一聲清朗之聲從大門口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薑檀心手裏執著一隻小酒杯,聞聲扭脖見到來人,杯中酒一撒,瓷杯應聲碎裂,是被她捏碎在掌心之中的。


    怎麽會是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宦妻,本座跪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糖元燉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糖元燉肉並收藏宦妻,本座跪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