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咽不下去了……


    靠在桌邊,她捧起酒罈子裏剩下的酒,灑在了床上的被褥裏,倒在了拓跋烈的身上。


    眼前瞧物有些重影,她便知道自己差不多了,將手指摳進嘴裏,嘔了自己一身——這個當口也沒時間顧著嫌棄自己,她踉蹌的走到床邊,把墊被一點一點捲起,將拓跋烈卷在了中間。


    房間已是滿是酒氣,被褥上也是一片嘔吐狼藉,聽著外頭似有人聲響起,腦袋昏沉,但她還是認出了這是夷則和太簇的聲音……


    夷則……這麽快就回來了?


    暈乎乎得半闔著眼,她摸上了床邊的酒罈子,用著力道往地上猛地一砸,碎片飛濺得老遠,把一屋子臭味酒味全逼上了門邊。


    外頭聞聲打開門闖了進來,不等薑檀心認清長相,她已經自行撲上了一灘酒氣穢物,抱著拓跋烈的卷被子不肯撒手,嘴裏咿呀吵鬧,活脫像個醉酒的小瘋子。


    夷則剛從辰州回來,歇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戚無邪就讓他和太簇上幹清宮接應薑檀心,本以為隻是接她回東廠,卻不想到了門外,陳福九卻跟他說了這樣那樣的一番話。


    憤怒心疼詫異都沒有擔心來得快,一聽見裏頭劈啪一聲脆響,他便不管不顧沖了進去,看到暖閣裏頭的情景,他愣在了原地。


    太簇和陳福九緊跟著進來,太簇眉頭一皺,不免吃驚,而那陳福九心虛猶豫,更是直接被這鋪天蓋地的刺鼻臭味,噁心得倒退了一步!


    天知道他是有潔癖的,這、這,怎麽弄成這樣了?吞了吞口水,他尷尬道:“這……兩位快些將她弄回去吧,哎喲我天,這麽髒”


    髒字一出口,夷則猛得轉頭掐上陳福九的咽喉,他眼角紅紅的,膂力單提,就這麽把人提到了半空中!


    陳福九蹬著自個兒的腳,把臉憋得青紫一片,他不斷拍打著那隻猶如鋼鑄的手,喉頭溢出呼救求饒之語,眼瞅著下一刻便要踹腿西去了,太簇阻下了他道:“他固然該死,但並不是你我可以動手的,先送檀心姑娘回去”


    咬了咬牙,夷則恨然鬆手,將人丟在了一邊。


    陳福九連滾帶爬的縮在了角落,用手捂著自己的脖子,一副後怕欲死的表情。


    夷則上前伸出手,他不嫌她渾身酒味,也不噁心她撲在了穢物之上,可他的手就是僵在了半空,不知如何安撫,不知如何能忍住自己,不將她攏入懷中。


    太簇心下悵然,卻沒有夷則來得痛楚糾結,他疑惑的看了一眼,便逕自伸手去推床上之人:“檀心姑娘……檀心姑娘?”


    薑檀心沒有應他,反而伸手擋開了他按在肩頭的手,似是醉得很厲害。


    她得衣衫隻是半攏著,這麽一掙紮,薄衫掛在了肩頭之上,一個酒嗝溢出喉頭,酒氣洋溢,饒是太簇也別過了臉。


    暗自一嘆,他伸手去撈她,想把她從被褥上掰扯下來,不料剛俯身下去,就被薑檀心一拳打上了鼻樑,霎時從鼻頭管裏掛下一道血痕來。


    捂著鼻子仰著頭,太簇很無奈。


    夷則沒心情嘲笑他,他脫下了身上的外跑,單膝跪上龍床,一手攏起她肩頭散開的衣服後,將自己的寶藍長袍蓋到了她的身上,俯身去抱人,卻沒想薑檀心又有動作了!


    隻見她手一勾,一下便勾上了夷則的脖子,振臂往下一壓,把他也扣上了被褥之上,嘴巴就在他的耳邊,她迅速念上一句:“帶著被褥一起走,人在裏麵!”


    夷則吃了一驚,又裝醉!


    想起當日淮州的金陵裝醉,她騙得了鹽商靳三恭的信任,今日裝醉,騙得怕是全皇宮的耳目,人在被中?什麽人?方才進宮,戚無邪不曾與他交代什麽,這會兒疑惑重重,他卻有口不能相問,什麽人竟要她拿自己的清白去換?


    皺了皺眉頭,夷則拿下了脖子的勾手,直起身,對身後的太簇暗示了一個眼神後,遂即指了指被褥道:“鬆不開手,一塊兒搬走吧”


    太簇心下有點明白卻又不是十分明白,他點了點頭,直徑走上了床腳,一人一邊,扛著被褥一塊出了暖閣。


    陳福九有些傻眼,卻也不敢再上前去觸黴頭,剛才那惡狠狠的殺意可不是開玩笑的……霎時,他想起什麽,不由臉色煞白!


    要是督公知道了這個事兒,他、他不得弄死自己啊?完了完了!


    陳福九沉浸在戚無邪給他的恐懼陰影中,他在暖閣中不停踱步,空蕩蕩的龍床簡直要刺瞎他的眼睛,他抬手捂在了自己的鼻尖,暗罵一聲娘,忙不迭得閃身出了殿,頤指氣使得命粗使太監進去清掃打理。


    *


    東廠素來猖狂,名聲在前,行動在後。


    何為猖狂?


    比如兩個東廠暗衛明目張膽得扛著人健步如飛的走在宮巷裏,翩躚的宮娥乍一瞧,以為是沐浴後讓人卷在被子裏扛去西暖閣的侍寢嬪妃!


    可再一想就不對了,這人怎麽趴在被子上,還有……扛被子的不是太監麽,東廠怎麽要人侍寢啊!


    混亂、驚訝、無語,所有的情緒最終匯成了兩個字,由衷的贈給戚無邪,那便是猖狂!


    出了紫禁門,將薑檀心和被褥一起塞進了馬車,由著太簇架持馬車,夷則貓身鑽了進去。


    隻聽“駕”一聲,車軲轆轉動,留下一道荒唐的車轍印,從紫禁門一路通往東廠煉獄。


    馬車內,不等夷則扶起倒得七橫八豎的薑檀心,那小妮子便自行站了起來,隻不過用力過猛,一腦袋砸在了車頂上。


    吃痛悶哼一聲,捂著腦袋委屈的蹲了下來,她像一隻小貓,蹲在夷則的身邊,眼淚不自抑得流了下來。


    有了醉酒大吵大鬧,有人醉酒倒下就睡,有人醉酒引吭高歌,有人醉酒淚眼婆娑。


    顯然薑檀心是屬於最後一種。


    如果方才她還存有三分理智的話,此刻酒勁兒上頭,她是十分醉出了十二分,一點兒都不知道了。


    夷則滿目傷痛,他知道淚水中的含義,所以心疼愈加,攬手將她抱了上了椅座,可無奈薑檀心渾身軟得像麵條,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襟,一頭敲在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不知所謂的淚水肆虐。


    酒化為淚水湧動而出,開心的淚水是甜的,悲傷的淚水是苦澀的,她此刻的眼淚卻是帶著酒氣的。


    夷則偏首看著靠肩頭的她,抬起無力的手,攏上了她的背,輕輕拍了拍,連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一頓哭泣後,他捧起她的臉,用指腹刮去了那一道道淚痕,晶瑩的淚珠在指尖滑落,恰如他心間所有的隱忍。


    薑檀心抬了迷惘的淚眼,她伸手握上了麵頰上夷則的手,慢慢婆娑著他粗礪的指腹——不像戚無邪那般滑如瓷肌,夷則的手上是刀劍留下的粗繭,是一道道細小傷疤。


    夷則靜靜得看著她,他知道,此番她是真得醉了。


    如果她清醒著,她便不會將他的指腹印在唇上,用她嘴唇的柔軟去溫暖他指繭的粗礪;如果她清醒著,他也不會放任自己的情愫,貪戀汲取著夢中奢侈的碰觸;如果她清醒著,那麽一定就是他醉了……


    醉得虛夢兩界,醉得不願意再醒來。


    可惜日升月落,總有夢醒時分。


    馬車向前一衝,停了下來,太簇掀開車簾探進了頭,看了一眼哭得不省人事的薑檀心,還有一臉愣怔神遊天外的夷則,他習慣性的摸了摸鼻樑,暗嘆一聲:“到了”


    夷則回神,木訥地應了一聲:“哦,我抱她下去”


    太簇點了點頭,忽是想起什麽,他指了指那捲成一團的被褥疑惑道:“這裏頭是誰?你沒看?”


    夷則搖了搖頭,方才一進馬車,眼裏心裏全隻有一個人,他早把這被褥裏的人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不好,這麽久得時間,怕是憋也要憋死了!


    他伸手一掀,露出裏頭人的臉,兩人皆是唬了一大跳,皇上!


    麵麵相覷,忙上前扶起,一摸到他冰涼的身體,心下一顫,再按上頸上脈搏,夷則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道:“早沒氣了”


    太簇暗叫一聲天,他不由向薑檀心看去,這個女人竟然弒君!


    夷則重新將被褥卷了起來,他正色道:“主上要我倆接應,起初卻不告知接應何人何事,茲事體大,想來是為了慎重保險,主上行事向來周密,你我勿要妄自揣測,先把人送到吧”


    “恩”了一聲,太簇先背著薑檀心進了東廠,夷則隨後扛起拓跋烈,也下了煉獄。


    *


    離恨天中戚無邪負手而立,背手拿捏著紫檀佛珠,他一邊念禱著往生咒,一邊將一顆顆慈悲融入閻浮之中。


    拓跋烈該死麽?


    嗬,無論該不該,百年之後他終會化成一堆白骨,三尺墳塋亦或是風水皇陵,又有什麽區別?既然他終會死 ,那麽如今送他下九重地域,是不是就算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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