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茶盤上一罐白糖,他各舀一勺細糖放進了香氣正溢的的茶盅之內。


    他舉止陰柔,態度小心,滿目柔情,而遠遠觀望的薑檀心卻眸色一凜,心下升起一股久違的暖意。


    它驅逐凍意入骨的寒意,融化冰封得情花之血,心跳攜著心中期冀砰然而跳,與呼吸同律,與性命共在……


    “貴客到!”


    門外有人高聲迎唱,聲如洪鍾,音色嘹亮,在場眾人皆回身探首,伸著脖子看去——


    隻見一襲黑袍男子徐步而來,他不冠墨發,不著高靴,通身一襲純黑,沒有多餘繁亂的花紋襟邊,腰際一方玄色腰帶,上綴幽冥綠石,像地獄之源的鬼眼,泛著詭異地油光,盯得人毛骨悚然。


    本以為酉蘇公子已是俊美無雙,堪稱女顏男色,誰想與這位一比,雖不至於黯然失色,可也是風流盡失,驚艷不在。


    來人姿容冠絕,舉世難尋,最懾人心魄的並非其無儔容貌,而是他周身迫人的那股子邪氣。


    戚無邪不著紅衣,不少人一時間還有晃過神來,他們抓耳撓腮,長籲短嘆,除了驚嘆來人姿容外,還逕自在心裏頭冥思苦想:想著這般迫著死亡氣息的絕美男人是誰?似乎……除了東廠的那位……好像也沒別人了吧?


    他娘的!脫了馬甲就不是鱉了麽,一個人能長著這樣的,除了戚大督公還能有誰啊?!


    醒過悶兒的眾人,雙眼一瞪,脖子一梗著,全部如當頭一盆冷水澆下,沒了一點賭博的高漲興致,原本興致勃勃圍在前頭的,此刻腿腳不利索,不由己的倒退了好幾步,紛紛給他讓出了一條寬敞的大路。


    比起外人的慌不擇路,酉蘇眸色一亮,終於等來了期盼已久的人。


    他不執一言,隻是目光緊緊鎖住了那個人,他的手心裏是變遷的時光,徒勞握緊隻屬於他一人的記憶。


    回憶似水,張開是流,攥住也是流,終究是一場空洞如風,怎及他眼裏的那襲絕代風華,如此萬古如斯!


    ------題外話------


    昂哈哈哈,我一定要寫一個男花肥,誰也攔不住我問:女公子,為何你說話要用扇子擋著嘴呢酉蘇咬著咬手絹:因為……因為,我從前被嫌棄吃了蔥花,嘴巴臭臭!


    薑檀心默默扭身,寬淚而下:原來,我被嫌棄兩次,還能堅強的活下去,是一種驚人的勇氣和奇蹟!


    060 她若有恙,本座誅天


    他站起身,縱使早已心中建設,卻還是控製不住得脊背彎曲,險些就要跪拜下去。酉蘇牽起練習已久的坦然笑意,他頷首笑道:“多年不見,主上依舊風姿綽約,姿容無雙,酉蘇已備下薄酒,待此處賭局一完,邀君同飲”


    勾起涼薄一笑,閻王掃過人群,風流卓犖的撩起身下袍擺,倚身坐入座中,他目不斜視,口氣寡淡:“酉蘇公子不必客氣,本座略坐坐便走,你我心照不宣,她人在哪裏?”


    酉蘇神色微變,語調慢下三分,也冷了不少:“客隨主便,主上既然赴了約,為何急著要走?賭局還未開始,我既請了你過來看,你若絲毫不感興趣,豈不顯得我蠢笨?”


    眸色冷暗交織,不複方才初見他時心不由己,此刻的他已然收起了那份心底的執念,固執得要贈予他一場心碎神傷,似乎這樣才能令自己感覺到痛快,令自己不再卑微低賤,乞討永不可及的回饋。


    這一場從無回應的癡心,他不甘心,即便是戚無邪厭惡憎恨的回音,他也想要,不管是偏執的祈望還是不擇手段的掠奪!


    四目相對,眸色膠著,紛亂複雜的情緒被一聲清脆的鑼聲驚碎,嗡嗡顫抖著餘音,意味深長。


    嶸白捧了捧手,滿麵和氣開了腔:“既已迎來貴客,那麽今晚的這場賭局也要開始了”


    他撫掌拍了三聲,自有服從行動的人幾個高跳躥上了戲台子,他們把角落的那幾個“賭籌”帶到場子中央,一人遞送了一把火銃,且將他們安排好了位置。


    掌心沁出冷汗,薑檀心接過那樣一件殺人利器,沉甸甸的重量得幾乎讓她拿握不住。


    粗糙的皮革生硬得膈手,它碾壓在掌心紋上,像一把高高舉起的閘刀,搖搖欲墜的掛在手紋生命線之上,死,也隻是輕輕一扳扣罷了。


    心裏一陣戰慄,她猛地扭過頭,牢牢盯著幾丈外的戚無邪,呼救的話卡在喉嚨間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戚無邪長眉一皺,他顯然捉到了這一道膠著且矛盾的視線,他抬眸,順著它一路尋去,等看到台上之人時,他不由瞳孔一縮,從眼底泛出濃鬱窒息的墨黑來。


    酉蘇餘光瞥去,無奈苦澀一笑,他輕言道:“比起當年的生死之局,這便如何?當年我是局中人,如今我已冷眼旁觀,主上從未入局,想來今日心情也會一如既往的薄情寡義,冷情無咎吧?”


    嗤笑一聲,戚無邪執起桌上的那隻五彩釉瓷小蓋鍾,他輕叩茶盞,吹了吹茶末,呷了一口釅釅的糖水香茗,漫不盡心的抬眸道:“你說的不對,你早已經困死在局中,而本座,不屑入局”


    糖水雖甜,可苦澀之味卻從舌尖蔓延,戚無邪長眉一蹙,不著痕跡得擱下了杯盞,骨手一擋,用手背將它推離一尺開外,輕視得挪開看向酉蘇的目光。


    這杯茶他不想再飲,隻因他的糖放得太苦……


    酉蘇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小蓋鍾上,幹澀滾了滾喉結,話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如果不在乎,何必娶她?”


    “本座行事,何曾拘泥過因果?有果未必要有因,即便有,你也永遠不會知道”


    “我不信”


    “嗬,那你大可試試”


    藏在扇麵之下的唇齒難以抑製得打顫,他握緊了手中的扇骨,連關節也變得青白。


    “生死天意,她若死了,你當如何,殺了我為她報仇麽?”


    戚無邪眼風輕輕,似有若無的瞥了他一眼,吊足了他的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心,良久後才緩聲開口,帶著不容置喙的絕情:“記得本座當年的話麽?你若過了生死局,從此自由來去身,隻一條,不可讓本座再看見你,否則……”


    “生無門!”


    酉蘇木訥得接過話,這三個字透支著他的心力,一點一點撕裂著他的偽裝的麵具。


    “記得便好,說什麽生死天意?”


    戚無邪猙獰一笑,眸色隻是一片陰鷙寒冷,他稍一偏身,對著酉蘇聲音極輕,它挾著地獄迎麵而來的鬼氣,抽絲剝繭的蠶食著恐懼:“你且聽好,她若活著,你可自行了斷,她若死了,本座殺你,誅天。”


    麵具應聲而裂,酉蘇眸色森寒,悲從心頭肆虐而起,燃燒了一切端持著的偽裝,他幾乎下一刻就要破聲而出,質問滿腹心事,乞求那幾乎瘋狂的執著回饋!


    戚無邪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他傾下身,抬了抬完美無儔的下巴,示意酉蘇往台上看去,皮笑肉不笑道:“賭局要開始了,你若有什麽安排大可現在補上,晚了,會不會來不及?”


    聲音很輕,可氣勢滲人。


    酉蘇拳頭一握,別過眼,唰得一聲收起扇子,這是表明自己不會再言的態度!他有些力竭的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出了一口氣。


    *


    薑檀心失望得收回視線,他……真得沒有認出來。


    肩膀由著身後之人一推搡,她才醒過悶兒來,後頭粗啞得聲音如同刀據:“我會殺了你,最後的時間,你竟然還能走神?”


    薑檀心的腦後清楚得傳來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震。


    僵硬的銃口在他的粗喘之下,被他幻想成了一把刀,他用勁了力氣頂著薑檀心的後腦勺,殺氣漫天,嗜血蔓延,他現在就想殺了這個人。


    力道灌於鐵臂之上,殺意染紅了眼,他不斷向前逼迫,想要把眼前的腦袋頂出一個窟窿!


    薑檀心吃力不起,還顧不上鈍痛上揚,已被他逼著向前沖了一步,不等她回身反擊,一條粗長的馬鞭啪得打在那人臂上,台下有人冷冷嗬斥道:“陸號,站回去!”


    鞭子抽醒了狂躁的陸號,他顫不能抑。


    這樣壓迫絕望的境地,每一個人都將自己逼得無路可退,神經緊繃,真正的生死一線怕說的就是心中的那一念,念頭斷了,活著也等於死了。


    誰都有渴望生存的念頭,但死亡又是如此的迫近,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裏的遊走徘徊。這樣的賭局太過折磨人,再殘酷的血肉之刑,也絕比不上心靈意念上的摧毀。


    第一聲鑼聲響起,抬銃準備。


    雙手捧著尚且覺得重,顫抖著的單臂,如何舉得起來?


    薑檀心有些渾噩,她不知自己怎麽站到了這個台上,又自問怎麽就沒有逃走,她再過慌張畏懼,卻還沒有到了絕望的地步,隻因那人也在底下,破土而出的信任占據了所有理智無法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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