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曾經搭過高天誌家四個圈圈接送的轎車化解了陳然的一時語塞,高天誌紳士地為陳然打開後座車門,再從另外一側開門坐進車裏,並且將後座的扶手打下來,示意陳然可以將受傷的左手放到上邊歇息。


    陳然看著這個上輩子沒有多少接觸的班長,暗暗歎了一句真是少年早熟,頓了頓決定繼續把自己一時疏忽說出來的話語圓回來。


    陳然道:“謝謝班長,我就是感覺班長您做事很周全,也很考慮大家的感受。”說白一點就是滴水不漏就是你,陳然心裏默默給一臉笑容的高天誌貼上了標簽。


    高天誌點頭笑道:“都是因為我是班長。”


    陳然歎氣道:“這個,班長,你明白吧,有些事情,你做出來可能別人感受是不一樣的。”優越的五官和少年清雋的氣質,陳然定定地看向高天誌還略帶嬰兒肥的臉龐,能斷言這位班長再過些日子也能受到李恩俊人見人愛的待遇。


    陳然看著眼前的高天誌,想起現在已經移民的李恩俊,兩個人同樣都習慣性地在臉上帶著淺笑,對於他們而言或許一些舉動是出於家庭教育的本能,高天誌本能地為在場的各個人想到最完美的解決方案,李恩俊本能地關照所有人的情緒,對於他們而言,這些都無關痛癢,但落在別人眼裏卻是另有深意。


    就像多次刁難自己的羅秀娟,陳然是沒法知道羅秀娟到底怎麽樣誤會了高天誌對她有意思,但陳然從寥寥幾次與高天誌接觸下來,可以明顯感到高天誌對羅秀娟並沒有超越同學之間的感情。


    聽了陳然的話,高天誌默而不語,自己對女孩子給自己的關注並不是不知情,雖然沒有沾沾自喜,但也沒有興趣處理她們。但是,高天誌的眼神再次落到陳然受傷的手上,嘴角的笑意再淡了些,但是如果她們已經傷害了周邊的人,那自己也有方法處理她們。


    高天誌抬起眼,對上陳然一臉為難的神色,不禁有些好笑,道:“我知道的,你放心。”


    陳然自己作為一個靈魂老阿姨,跟小男生說這些早戀的擦邊球話題實在是感到非常為難,往深了說吧,怕挑出來羅秀娟的作死過往,往淺了說吧,又怕沒點撥到位。不過幸好自己這個班長早熟穩重得很,看著高天誌一副這都不叫事的樣子,陳然便也相信高天誌想好了對策。


    陳然家裏就住得距離學校近,搭高天誌的車繞了一些紅綠燈的大路,陳然看著窗外周邊熟悉的景色,放鬆精神,道:“哎,其實她們想引起你注意可以有很多辦法的嘛,沒必要每次都搞這麽大陣仗。”


    “恩?可以怎麽樣引起我的注意?”高天誌眼看陳然老神在的態度,好奇地反問道。


    再一次,陳然心裏後悔為什麽又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陳然判斷可能是傷口流血造成自己腦部缺氧才一而再地說錯話。陳然轉頭看向饒有興致的高天誌,突然心生一計,道:“來,我示範一下啊,班長你把左手做一個ok的手勢。”


    高天誌伸出左手擺出ok的手勢,陳然看著高天誌的手修長白皙,節骨分明,吞了吞口水道:“然後班長你將左手拇指和食指的圈圈套在我的右手拇指上。”


    陳然順帶伸出自己短短圓潤的右手,高天誌不明所以但也充分配合地按陳然所說做,看到高天誌把圈圈套入,陳然右手與高天誌左手五指交叉握住,奸計得逞的陳然笑得眼睛彎起來,對高天誌道:“你看,這樣是不是引起你注意了。”


    高天誌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指縫間傳來陳然手指柔軟的觸感,看著陳然眼裏狡黠的神采,深了幾分笑意,道:“恩,這個方法不錯。”然後高天誌主動鬆開了陳然握著的手。


    陳然心中默默舒了一口氣,還好電光火石間想起了上輩子刷小視頻學來的一招,這才糊弄過去。到了陳然家附近的巷子,高天誌本想著下車送陳然到家,沒想到陳然主動接過自己的書包,道:“班長,我家距離這裏就幾步路,我可以的,而且搞不好我爸媽已經到家了,看你送我回來了,他們肯定得留你吃飯。”


    聽了陳然的說詞,高天誌也就不再強求,略帶抱歉的神色道:“那我就不送了,陳然你注意傷口,如果有不舒服的我有熟悉的醫生,可以隨時安排的。”


    陳然聽了心裏默默乍舌,想來高天誌口中所說熟悉的醫生應該不是自己經常在社區醫院問診的醫生,陳然當下也不好拒絕,便微笑道:“我會的,謝謝班長。”然後陳然再享受了一把被司機開門迎接下車的待遇,站在路邊看高天誌乘坐的轎車遠去,陳然才停下揮動的手,放鬆地做了個擴胸動作,舒緩了緊繃的情緒,陳然不禁搖頭,這個班長真的是讓自己有上輩子在職場的緊張感。


    在轎車裏一直注意陳然的高天誌沒有錯過陳然放鬆的動作,看向自己剛剛被陳然握住的左手,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轉而想到陳然在醫務室消毒時痛得煞白的臉色和不住微微顫抖的肩膀,高天誌臉上的笑容收拾了幹淨,高天誌麵無表情地看向窗外泛紅的晚霞,黑色的眼眸裏也漸漸地映出一絲詭異的紅色。


    陳然自然沒有想過對手上的傷在父母麵前做什麽隱瞞,但是陳然明顯低估了父母的憤怒程度。首先是回家就發現應當在培訓機構的陳東耀已經到家做飯,陳然一進門陳東耀便連忙走過來目視一周自己女兒,見陳然隻有臉色發白和左手纏著繃帶外,並沒有其他傷口,道:“然然你先去洗澡,你手上套個手套,可能不太防水,你手套的口子用橡皮筋束一下,千萬別沾到水了。”


    陳然見茶幾上放著幾個一次性手套和一條加厚的橡皮筋,想到父母這麽周全自己,陳然開心道:“謝謝爸爸,你今晚不用去補習班嗎?”


    陳東耀正色道:“恩,今天請了假,等下吃了飯,我再出去給你買一個醫院用的隔水保護套,然然你今晚先用著這個,就小心一點,傷口千萬別進水了。”


    陳然正想說傷口不太深,但見陳東耀罕見地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手上的繃帶,隻得乖乖地說:“我知道的爸爸,我先去洗澡。”


    “恩,去吧。”陳東耀見陳然回房間收拾衣服,陳東耀轉身回廚房,用力地剁著在砧板上的鴿子,砧板啪啪作響。


    陳然聽著廚房裏傳來的聲音,心有戚戚地想到,這自己家爸爸是生氣了嗎?


    也不怪陳然害怕,上輩子,無論自己考試不理想還是工作有不愉快,陳東耀都是以安慰為主,而現在這樣的陳東耀自己也是第一次見。


    陳然洗完澡出來,就看到風塵仆仆的李雪芳正雙手抱胸地坐在沙發上,臉上嚴肅的神情和穿著圍裙端坐一旁的陳東耀如出一轍。


    陳然不自在地吞吞口水,道:“媽媽,你回來了。”換了做平時,陳然肯定不會說這樣的廢話,但奈何家裏的氣氛實在太沉重,陳然都想不到其他的開場白。


    李雪芳見自己家女兒神色自若,心中緊繃的弦也稍稍鬆緩,對陳然招手道:“來,然然,到媽媽邊上坐。”陳然從順如流地走去陳東耀和李雪芳中間空著的沙發位置上坐下。


    李雪芳輕輕地握住陳然受傷的左手,道:“然然,怎麽回事,你和媽媽說說。”


    陳然抓抓臉,但陳然往後一步重心不穩,左手本能往後做支撐時,不小心壓在了身後破損的瓷磚上。當時陳然就覺得掌心傳來一陣痛意。


    當時在女廁發生的事情不過幾分鍾的事情,羅秀娟摔在地上後陳然就想著拉她起來,結果陳然才發現自己手心正呼呼地冒著血,羅秀娟的跟班們見了血便喊了起來,才引起剛好路過的老師注意。老師一進廁所發現三個羅秀娟的跟班們站著,陳然掌心淌著血,而還躺在地上的羅秀娟看到老師就慌了神,都說不清一個完整的話。


    老師根據現場情況,先在女廁外問陳然發生了什麽,陳然本著大事化小的原則,當時也隻是避重就輕地說是自己不小心劃到了,當時問話的老師就半信半疑。


    但是現在是自己的媽媽問道,陳然自然就一五一十地將廁所裏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陳然盡量簡潔不帶情緒地講述完後,陳東耀重重地拍向沙發,沉著聲音道:“這些壞東西,不能就這麽算了。”


    陳然嚇得整個人都震了震,看著陳東耀咬牙切齒的樣子,陳然既是害怕又是驚訝,在記憶裏陳東耀的脾氣最是平穩,家裏大小事都是李雪芳風風火火地處理著,陳東耀更多是在一旁遞水安慰,擔任著輔助角色。


    而看到陳東耀發這般大的火,陳然表示自己真的是被嚇到了。李雪芳皺眉瞪了一眼陳東耀道:“喊什麽,嚇著然然了。”


    陳東耀迎著李雪芳略帶責怪的眼神,收住自己的脾氣,深呼吸幾口,再恢複平常的語調道:“然然沒事,爸爸不是怪你,就是太生氣了。”


    陳然不知所措地點點頭,看著陳東耀憋得通紅的臉,再瞄了瞄李雪芳一路未曾鬆開的眉頭,陳然心裏頭有些猶豫,這是不是接下來就要問道羅秀娟一流為什麽要在廁所跟自己起衝突了。


    但沒想到,李雪芳話鋒一轉,道:“然然,你告訴媽媽,那個同學之前還有這樣對過你麽?”


    陳然感受這繃帶傳過來李雪芳掌心的溫度,猜測李雪芳話裏的意思是知道了羅秀娟之前的一些所作所為,


    對於有上輩子記憶的陳然而言羅秀娟一直給自己的小不快頂多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小作弄,對比自己上輩子見過的更加惡劣行為,隻能說這些小插曲無足輕重,陳然也從來沒有放在心裏,隻是當然也不會主動去挑撥關係。畢竟不怕狗,不等於主動找狗咬。


    但陳然的話語和今天發生的事對於陳家父母而言不亞於原子彈爆炸,在他們眼裏一直被捧在手心長大的陳然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居然受了這麽多委屈,甚至今天那些壞同學還讓自己家小孩受傷了。


    李雪芳和陳東耀聽完陳然說的話,都拚命壓抑自己的情緒,隻是緊緊抓住的拳頭暴露了他們內心真正的情感。


    陳然感受著父母不做聲響但是明顯怒氣衝衝的樣子,乖巧地喝著陳東耀煲下對傷口好的淮山鴿子湯,弱弱道:“爸,媽,你們別擔心,我好著呢。”


    陳然為了顯示自己沒有事,還給父母擺了個大力士的造型,換了平時家裏的氣氛就輕鬆了,但對著陳然的安慰,陳東耀和李雪芳都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陳然無奈扶額,自己除了手有點痛,其他真的沒有什麽事啊。


    吃過晚飯,陳然給王老師去了電話說明了情況,並約定好明天早上提前半小時到舞蹈教室做今天落下的訓練,陳然便像往常一樣回到房間做練習。


    看著陳然已經安頓下來坐在書桌前,陳家父母回到了房間,關上房門,憋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陳東耀怒不可遏地低聲道:“我明天一回去就去校長那裏。”


    李雪芳坐在陳東耀身邊,也是壓低聲音道:“你找校長有什麽用,陳然的班主任跟我說了,那個女生周邊的同學在寫檢討的時候都寫了好多些事,關鍵要先向那些學生家長約談,讓那些學生家長去鬧。”


    李雪芳和陳東耀都是在同一個學校裏,雖然很想為陳然盡快討回個說法,但是畢竟要考慮教學工作與家長關係之間的平衡。


    陳東耀聽了妻子的話,默而不語,而後重重地歎了口氣,道:“芳,我是真的難受,真的。”李雪芳何嚐不知道陳東耀心裏的想法,但是,李雪芳更加明白越是氣憤越是要冷靜,才能讓那些學生付出代價,李雪芳眼裏閃過一絲陰狠。


    在陳家父母還在討論如何循序漸進將這些羅秀娟為首的幾名同學進行處罰時,第二天,在教務處的李雪芳就接到了校長辦公室發出來的任務,要求羅秀娟等同學在全校師生麵前做檢討,並將檢討書放入升學檔案中。李雪芳看了這個處罰力度心下一驚,這些都是準備小升初的同學,如果將檢討放在升學檔案裏,將會直接影響她們在中學的自主投檔和未來的錄取。


    陳然和其他學生一樣並不知道這層利害關係,第二天學校突然組織了大會,校長在台上慷慨激昂又痛心疾首地批評了“某些”同學的惡劣行為,並要求幾名同學做自我檢討。全校師生在台下聽著羅秀娟在講台上哭哭啼啼地讀著自己的檢討書,站在身邊的高天誌小聲在陳然耳邊問道:“陳然你手好些了嘛?”


    陳然第二天回到學校在校醫處換了藥,校醫看了傷口道:“恩,恢複還行,注意別亂動,別沾水,不會留疤的,過多幾天就好了。”


    陳然言簡意賅地說:“好很多了,校醫說再一會就好了。”


    高天誌聞言點點頭,剛好羅秀娟帶著哭腔讀到“保證絕不再犯”,陳然突然腦子一抽道:“我以後可能中學還要和羅秀娟在一個學校裏,她該恨死我了。”


    高天誌看了看陳然,篤定地道:“不可能。”陳然側眼看著與自己並肩高的高天誌,在樹蔭下,常年掛著的笑容角度不變,隻是看向舞台上羅秀娟的眼眸裏絲毫沒有笑意。


    陳然微微縮了縮脖子,這三月的春風怎麽還是這麽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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