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回到房間。


    我將宮殿圖顯示於護目鏡上,一麵喝著羅伊迪為我泡的咖啡,一麵思考。


    然而,我的思考並未持久,思路一下子便往不期望的方向而去:在陷入不愉快的情緒前,我踩下了煞車。


    雖然沒吃早餐,肚子卻不餓。比起尚未來到這座城市時的我,肚皮還算飽得很。


    我動著下午獨自到市街去的念頭。


    中午時分,有人敲了門;應門一看,原來是尤伊·拿拿約克。他一臉頹喪,或許是一夜未眠吧,顯得相當疲憊。


    “王子的事已經公布了?”


    “對,清早便公布了。”


    我和他一同從陽台走下庭園。


    我們決定前往市街,當然,羅伊迪也一道同行。


    我們三人不發一語地走了半晌。


    半路上,我數次回頭仰望宮殿,因為我總覺得女王蒂寶·蘇荷正從她的塔上看著我們。然而,離宮殿一段距離後,便看不見高塔了;即使能看見,從下方的角度也隻能見到反射於玻璃窗上的天空,無法一探房內的究竟——就連羅伊迪的視力也辦不到。


    “昨天晚上,道流對我們隱瞞了什麽吧?”尤伊·拿拿約克一麵走著,一麵問道。


    “對。”我回答:“因為我認為說了你們也一定不會相信。”


    “是什麽事?”


    “你聽了,就有了一定的責任喔!”


    “責任?”拿拿約克微微地吸了一口氣。“也好,因為我也是這座城市的負責人之一。”


    “其實,昨晚我隻和女王陛下討論過這些事。”我說道。“裘拉·蘇荷王子是被殺害的。”


    “哦……”拿拿約克一臉嚴肅地點了頭。“原來如此,果然是這件事啊!”


    “你也注意到了?”我有些驚訝。“那就好。”


    “我並不是不去思考的人。”拿拿約克看著我的臉,眼神十分認真。“昨晚,我就為了這件事和亞吉·鮑談到深夜。”


    “結果得到什麽結論?”我問道。


    “沒有任何結論。”拿拿約克緩緩地搖了頭。“到頭來還是一樣。”


    “一樣?和什麽一樣?”


    “也就是說,和一般的情況一樣。”


    “一般的情況?是指生病或意外嗎?”


    “是的。”


    “可是,不一樣啊!”我的嗓門想必變得有點兒大。“有沒有對象——換句話說,有沒有兇手的存在……”


    “這座城裏,沒有製裁那種行為的規則。”


    “什麽?”我看著拿拿約克的臉,停住了腳步。“那法律呢?殺人在這裏不算犯罪嗎?”


    “由女王與我們一一討論,決定如何處置。至少從前從沒這樣的案例。”


    “你們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昨晚正是在討論該怎麽辦。”


    “和女王陛下一起討論嗎?”


    “啊,不,我們還沒和女王商量,甚至無法判斷該不該和她商量。”


    “你們打算容忍殺人的人?”


    “我的意思是,處置方法依個案而異。沒有共通於一切情況的規則。”


    “真不敢相信!”我再度邁開步伐。“你們過去竟能憑著這種製度維持治安?”


    “如同我之前說明過的,那是因為這座城市過去很富裕。”


    “現在不也一樣富裕?”


    “嗯,這……”


    “光以貧富來討論犯罪動機的觀點,早在幾十年前就被否定了。人類的犯罪衝動不見得隻出於社會問題,也不見得隻出於人際問題。在這個時代,這是種常識。”


    “你的常識也不見得就能直接成為這裏的常識啊。”尤伊·拿拿約克露出微笑,然而眼神卻帶著緊張,成了生硬的笑容。


    “舉個例子……”我朝著前方,若無其事地開始說道。“有個在某處犯下大量殺人案的殘暴份子逃進了這座城裏,而他聲稱自己是受了神的指引而來;你們會接納他嗎?”


    “在他到來之前,會先有神的預言吧!”


    “假如沒有神的預言呢?”


    “還是會接納他。”


    “要是那個人加害這座城裏的人,該怎麽辦?”


    “不到那個時候不知道。到時候,再依照當時的條件考慮。訂好規則後便不再考慮——這種體係不是反倒不健全嗎?”


    “你們要怎麽處罰他?會做什麽治療嗎?會監禁他嗎?還是像過去一樣判死刑?又是誰來行刑?”


    “這也視個案而定。至少,我們應該不會讓他進行長眠的正確手續。當然,這隻是我的看


    法……”尤伊·拿拿約克回答:“悖理違情的人將喪失進入長眠的權利;為什麽甘冒這種風險去殺人?這座城市的居民絕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行為。”


    “進入長眠的權利有那麽絕對嗎?”


    “當然。”拿拿約克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的臉。“道流不這麽想嗎?這可是被剝奪了不死的權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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