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你從未近過女色,從你十八歲朕認識你,正值年少輕狂的,你怎的也不饑渴?”


    知秋便明白今日是躲不過去,為何心中並不覺懊惱,反倒躍躍地,帶著淡而朦朦的,期待?身體逐漸淪陷在洪煜的雙臂之下,厚實的胸膛緊緊貼著自己,知秋試探著放鬆身體,聲音依舊帶著微顫:“臣自幼……體質寒涼,不易……燥熱。”


    “哦,原來是這樣。”洪煜好似會意般點頭,“幸好不是從不燥熱,偶爾放縱一次又何妨?”


    兩雙眼睛深深望著彼此,眼眸中,看不見自己,所見的都是對方漸難隱藏的情愛。知秋遊疑著,壓製著要狂跳出胸膛的心,久違的熱,凝集在雙唇上,他湊上去,在洪煜略帶酒氣的唇齒間,輕輕點了點……


    一室新風,竹榻清涼,天邊隆隆地,響起輕雷。情愫本是無根火,在濕潤的天氣裏,燃燒也是節製。肌膚間,一溫一熱,繾綣時,分不清你儂我儂,纏繞著,包圍著,雨聲一滴一滴,敲打屋簷,仿佛成了節奏,從背後溫柔進入。簾幔因風而起,隱隱露出合歡的姿態,如雨中筍,似水間魚。


    洪煜夜半醒來,看見身邊睜地黑亮的眼,忽覺一股說不出的溫柔,伸手將身體摟進懷裏,用力地箍了一箍,感覺自己實實在在地擁有他,不禁又是喜悅:“什麽時候醒的?”


    “噓。”知秋豎指在唇,示意洪煜仔細聆聽。


    山間夜色尤其清涼,尤其睡在竹榻之上,肌骨舒慡。窗外風重重,林葉梭梭,夏蟲呢喃不停,片片起伏,而幾步之外,隱隱傳來打更太監的淺鼾聲。洪煜微微笑了,在知秋耳邊輕輕說:“朕還以為醒來,你便嚇跑了呢!”


    “荒山野嶺,全當放縱吧!”知秋低應。他其實並未入睡,自從進了雲根山,無端一種被圍困的感覺。要不是洪煜接二連三地占著他不放,真不知會是如何。知秋說不清,隻道是久未來,觸目皆是往日種種,歷歷在目,攪擾得心神不寧吧!就在他又控製不住思緒的時候,洪煜又說話了:“方才問你心中何人的時候,朕還怕你說是你大哥呢!”


    知秋苦笑,“皇上怎會這麽想?”


    “你說朕為何往那上頭想?唉,不說也罷!” 洪煜欲言又止,指著桌上的錦盒說,“朕有東西送你,拿來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錦盒掀開,是一把短小精製的匕首,月光下,瑩瑩地閃著光。知秋愣了一下,拿在手裏,詫異地問道:“皇上身邊執刃,不是大不敬嗎?這是為何?”


    “朕準你拿,別人就不敢說你不敬!”洪煜接過匕首,繼續說,“朕本想賜你寶劍,可見你對隨身用的那把愛不釋手,定是你大哥贈送於你。朕也不想你左右為難,便選了這匕首。此乃清水純鋼所製,尤適合你隨身攜帶。而且,這裏,”洪煜說著,指給知秋看把柄處,“有朕的玉璽之印,日後便給你護身之用,見此物如見朕本人,旁人不敢造次!”


    知秋那一刻,便覺心海澎湃,洪煜如此對他,而他卻藏著那驚天的秘密,如何讓他良心安寧?可有些話,直湧嘴邊,卻隻能狠狠咽下去。事關大哥性命,葉家上下九族三千口的命運,又怎能因自己一時情起而不顧?洪煜見他閉口不言,問道:“你怎麽了?不喜歡?”


    “怎會?”知秋忙解釋,“如此榮幸,朝廷之上又幾人能有?知秋受寵若驚了!”


    “說道也是,連你大哥那麽戰功赫赫的人,朕也沒賜他如此之物!”洪煜說著,將匕首放在一邊,見知秋似睏倦,眼目微合,便在他背後溫柔拍拍,“睡吧!天還早呢!”


    “嗯。”知秋轉身,背對洪煜而眠,漸漸地聽間背後傳來洪煜的鼾聲。他卻雙目炯炯,難以入睡,先前那股子囚籠般圍困的錯覺又再兇猛地湧上來,頭腦間混沌一片,好似給什麽糾結,撕扯,漸漸這種煩燥錯亂,無法自控。仿佛周遭給人施了咒語,每一次思考,稍微一轉的思緒,都象受了禁錮,動一動,便疼痛無比。


    洪煜感覺到身邊不對,醒來發現知秋身體抖得厲害,竟似抽搐不止,心下一驚,忙喚人掌燈!光亮之下一看,知秋渾身大汗淋漓,雙目緊閉,手狠狠地握在胸前,口中似有佞語。洪煜伸手搖晃,卻也晃不醒,頓時慌了!“剛剛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隨行的太監拿了水,打算灌下去看看如何,卻無論如何也掰不開知秋的嘴,眼見著知秋如蒙大痛地翻滾,卻束手無策!洪煜隨手拿起衫褂將人包裹起來,直吩咐裏外,即刻起駕回宮!就在侍衛和太監裏外忙活,準備車轎回宮的時候,知秋忽然醒了,一雙眼睛瞪得很大,神色卻是陌生,冒著火一樣地看著洪煜。洪煜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知秋?是你嗎?”


    知秋掙紮出洪煜的懷抱,側身撐著雙臂,遲遲未動。一旁的太監也覺得奇怪,都糊塗著,卻突然見知秋閃電般拾起一邊放著的匕首,朝著洪煜的心窩刺了過去!


    第十六章


    洪煜之前便感覺不對,心下早有戒備,知秋扭身拿刀,再刺過來的瞬間,他連忙側身,一邊試著伸手奪刃。無奈,知秋離他甚近,先前緊緊抱在懷裏,就算提前有了戒備,也躲閃不及,隻覺胸前一陣涼。可他沒有立即逃開,相反,鉗住握刀的手腕,稍一用力想迫知秋放手。以他的手勁,如此力道,若在平時知秋早受不住,今夜全不似平日,手不僅沒有鬆開,相反握了個緊,拚命地掙紮,仿佛企圖再刺!


    這時,屋外的護衛紛紛跑了進來,有人護住洪煜,其它人全去對付知秋,驚得洪煜急聲高呼:“別傷了他!”這邊剛接過護衛遞過來的衣物,暫時掩住傷口,立刻上前,試圖安穩完全失了神智的知秋:“是朕啊,知秋,朕是洪煜!你看看朕,冷靜看看朕!”


    知秋口中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似是極度痛苦,困惑壓抑,象是給什麽禁錮住,從裏到外都在苦苦掙紮。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麵前的洪煜,那種注視仿佛在擺脫,辨認,和求助,如同用盡全身的力氣,眼睛裏的唳氣漸漸退了,又黑又空,猝然淌出兩行眼淚,“刷”地順頰而下。


    洪煜見知秋不再掙動,示意捉著他的侍衛放手。侍衛麵露緊張,不敢放手。萬一皇上出了事,哪個人又能承擔起這責任?當值侍衛勸他先撤退,不料,洪煜執拗,這時候哪肯聽他們的?伸手將知秋攬過來。


    藝高人膽大,他有武功在身,匕首也給侍衛奪走,洪煜相信知秋傷不了他,況且他眼神逐漸清明,許是清醒了也不一定。他手臂圈著知秋,慢慢將他攬在懷裏,感覺身體沉沉的,半點支撐的力氣也沒有,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禦前侍衛已經準備好車馬,進來通稟,即刻便可動身。洪煜見知秋依舊魂不守舍,卻不似有危險,便讓身邊的太監簡單處理傷口,並不深,但流了血,讓跟著的人心裏七上八下,個個瑟縮不停,片刻不得安穩。


    “回宮後,朕保證沒人追究你們護駕不周,但葉大人傷朕的事,你們都給我閉上嘴,一個字也不準透露!”


    跟隨的人唯唯喏喏地應著,有人護著洪煜,有人想去扶葉知秋,卻聽洪煜大喝一聲:“誰讓你碰他的?”說著,大步走過去,從太監手裏接過知秋,低身將其背在背上。這可讓隨行的人為難,紛紛勸說:“萬歲爺,讓葉大人跟您分開坐轎子吧!萬一,萬一路上……”


    “少廢話!”


    雙方正僵持著,後背上默不作聲的知秋身子一震,一口鮮紅的血正吐在洪煜肩頭。洪煜扭頭一看,頓時呆了,“知秋知秋”叫了兩聲,卻是一點回應也沒收到,急得眼中冒火,兩旁的人再不敢吱聲,連忙護著兩人往外走,匆忙上了轎。安妥完畢,洪煜低頭一看,懷裏素白的臉,連半點生氣都沒了,一顆心頓時如墮冰窖。隨從揚鞭策馬,向京城的方向一路飛奔而去。


    葉知秋“雲根山”被魘後,回到宮中,一直昏迷不醒。太醫院上上下下來診了個遍,沒人找得出癥結,更別說醫治!這讓洪煜龍顏大怒,下令徹查誰在背後弄整蠱之術,更遍尋天下良醫進宮診治。大半個月過去,毫無好轉,連囈語都不曾有,洪煜憂心忡忡,開始覺得事情不對。


    他思來想去,這事不應該為葉家所為,即使知秋的性子,使得葉家裏麵也有人對他略有微詞,但以他現在的地位,就算葉文治不在京,葉家人也不至於敢動他。若是韓相那頭,這樣做不是很蠢?朝廷上最見不得知秋得寵的,就是他們,直接動手,太冒失了吧?可若想回來,正是因為兩家都不可能動手,如此做過,才不正好蒙蔽視聽?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洪煜翻來覆去地想,太子雖向來不喜歡知秋,可這麽做對他有害無益,根本不可能冒險。洪煜日日如坐針氈,心急如焚,最終別無他法,從不迷信蠱術的他,也隻能聽信旁人的建議,到處尋找高深術士,試圖破了迷蠱,將知秋喚醒。


    葉逢春早看出這個中蹊蹺,卻不敢聲張,此時她已據後位,做事反而不能象先前那般決然果斷,要考慮斟酌的多了。這日她去知秋那裏探望,問了於海狀況,看見床上人世不知的人,再目睹向來不示弱的洪煜,瘦得脫了形,灰溜溜地失魂落魄,不禁動了惻隱之心。


    這幾年來,她也開始漸漸相信,也許洪煜想從知秋身上得到的,並不是性愛的歡愉。知秋給他的,逢春自己,又或者這後宮三千佳麗,沒人有,裝也裝不出。而那到底是什麽?友情?愛情?忠誠?逢春想不到,也不介意自己給不出。因為她不想,跟知秋一樣,被感情束縛了手腳。


    當晚,影子悄然來臨,逢春開門見問他調查之事。影子做事向來極有效率,很少有他查不出的東西,而這次似乎是落空了。


    “什麽是查不到?”


    “整蠱的人藏匿很深,暫時查不出出自誰手。”


    “背後指使呢?”


    “範圍很大,娘娘能不能給個指點?”


    逢春眯了眯眼,道,“你從龔放身上查查。”


    影子心領神會,輕聲問:“龔大人身上確有蹊蹺。既然有娘娘暗示,屬下會盡快找出整蠱的術士,為三公子解蠱!”


    “找到也不要聲張,”逢春暗暗撫摸手裏的一串珠,“皇上將知秋照顧得很好,暫解不了也沒什麽。你倒說說,龔放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嫁禍韓家?”


    “嗯,八成是他扶了我做皇後,再藉由此事降了韓家……至於將來對付葉家,那不就是一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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