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沒走遠,一想到老闆看到簽名cd和三線琴時會有的表情,感覺比自己收了別人禮物還開心,所以磨磨蹭蹭走著,又老往後打望,經過前方一條巷子,料理店裏傳出“噠噠噠”一陣急促的木屐聲,我一個閃身躲進巷子裏,探頭就見卷著袖子的老闆跑出來,手裏還握著菜刀,那架勢把過路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就這麽貓在巷子的陰影裏,看他怔怔地放下了舉著的菜刀,在無人的空巷子裏站了一會兒,又默默轉身回去了,掀起簾子時我看見他抬手抹了抹眼角。


    和我想像的不一樣,我原本以為自己會笑話他的,畢竟就這麽舉著菜刀衝出來,像演日式輕喜劇似的。


    但這種心情又很熟悉,就像我寫了一首特別棒的歌,讓人在驚喜之後流了淚,是我的殊榮。


    ——


    沖繩之行後有一個禮拜的假期,趁這段時間我把在沖繩寫的那首歌做了出來,名字暫時想不到合適的,就直接寫了個“無名”。編曲和最初的構思有一點出入,左右耳不平衡如今已經很妨礙我唱歌,唱高音難受不說,也容易出錯,所以就想了個比較討巧的輕唱唱法,因為人聲刻意放得很低很輕,幾乎介於真聲和氣泡音之間了,為了讓人聲與bgm平衡,就將原先的鋼琴前奏換成了木吉他,隻在不用唱歌的段落用了宏大一點的編曲,保留了鼓點和貝斯,自然還有電吉他滑奏出的“光”。編曲時的亢奮狀態總讓我一再回憶起當時的景象,翻滾的海浪,同樣翻滾的雲層,編著編著好像就沿著大海越跑越遠了,在工作檯前抱著腦袋想“完了,再這麽下去得寫成巨浪了”,忽然想到了那天石頭哥打來查崗的電話。


    那時的心情和現在也算異曲同工吧,那天是塞林格幫我解圍,這次……似乎也一樣。


    於是歌曲的結尾又那麽順理成章地回到了木吉他的彈奏中,它既是太陽升起前徐徐而來的海風,也是太陽升起後某人到來的氣息。


    吉他弦輕顫著,連空氣中的顫音都錄了進去,我把聲音調大,右耳緊貼著耳機,顫音抓錄得很完美,腦子裏仿佛能看見琴弦震動空氣中的塵埃。


    假期過半其實曲子的demo就完成了,想把歌直接傳上音樂網,但又想做點兒別的。


    我想先拿給塞林格聽聽,畢竟還沒有名字,也許……請他幫忙起個名字?


    手機就在旁邊,最終我修修改改了好幾遍編輯好了信息,隻差點發送了,等到入夜,給自己煮了碗餃子,煎了個荷包蛋,吃完後刷了碗,看看時間總算七點半了,這會兒塞林格應該還沒進工作間。


    我點下了發送。美國小學生給合眾國總統發email大概也沒有我這麽鄭重了。倒沙發上想稍微眯一會兒,眼睛剛一閉,手機就響了。


    說我像根從沙發上彈起來的彈簧都一點不誇張,我抓過手機,隻見塞林格回了我一句:明天帶來我聽。


    如此幹脆利落的回覆我一點都不意外,我都不懂我跟個慫犢子似的在糾結什麽。


    好!我回道。


    他沒有再回我,頭像一直安靜著,我能想像他看完我的信息,放下手機的樣子。


    塞林格的頭像並不是他自己,而是美國作家塞林格,每次我看著這個頭像,就覺得他回我的每一條信息都特別擲地有聲,特有說服力。


    ——


    約定的第二天,我和塞林格在他的工作間一起聽了我帶來的demo,全程我留意著他的表情,想從中找到一些端倪,他怎麽看這首歌。


    因為很專注,所以他並沒有察覺到我的視線,也或許察覺到了,隻是沒工夫理我。但是我漸漸覺得,難怪季詩和阿嵐要叫他“塞英俊”,能被男生也很信服地喚作“英俊”的男生是真的很英俊吧,尤其專注的時候,眼神好像會深幾個維度,甚至讓女性粉絲誤以為他是很深情很專情的人……


    歌曲走到了尾聲, 在全封閉的工作間裏,木吉他的彈奏聽上去有了幾分沉溺的味道。


    塞林格向後靠在椅背上,轉頭看我,像終於找到時間對接一個發出很久的暗號。


    所以他其實是知道我在看他的,但是沒有揭穿我。我有些忐忑地問:“怎麽樣?”


    “在沖繩寫的就是這首嗎?”


    “對。”


    塞林格抱著手臂思忖道:“旋律很好聽,我很喜歡,編曲也沒什麽不好,隻是有一點。”


    我仔細聽著。


    “雖然用了木吉他做伴奏,但是開頭和結尾的輕唱還是略顯刻意,”他沒有問我為什麽選擇這種唱法,而是直接打開了音效庫,說,“我想給它加個效果。”


    他給首尾木吉他伴奏和輕唱的部分加了個效果器,又修改了一下聲道的位置,那個效果器的音效多半是他自己製作的,我沒見過,像是加了一點點噪音,類似失真,但又不盡相同,加之吉他和人聲通道位置被後移,頓時就有了一種隔著收音機和老唱機的效果。非要形容我的感受,那就像是……給整首歌加上了一個時光濾鏡,同時又使得我的演唱方式顯得自然而不刻意。


    “林賽哥你真的是天才啊……”隻有天才才能這樣信手拈來皆是點睛之筆吧。


    塞林格似乎咳了一聲,這一聲仿佛在清嗓子的咳嗽十分刻意了,他依然盯著屏幕,手指在滑鼠上無的放矢地點了點,我想起在沖繩時笑笑沖我做過的口型:


    ——在害羞。


    “歌名想好了嗎?”塞林格問我。


    “還沒,”我笑著說,“實在想不出來我就打算叫它無名了,”不過這次我決定要厚臉皮一次,“要不林賽哥你給隨便取一個吧!”


    塞林格想了想:“要不然,叫《地球上某個無名日出》怎麽樣?”


    這名字取得又任性又牛逼,完全就是我要的感覺!算算居然隻用了不到五秒的時間!到底誰說塞林格歌詞寫得爛的?!


    塞林格抬手撐住下巴,對著電腦道:“太誇張了,你那表情,我像對著個小學生。”


    天團貝斯手的手似乎天生就比一般人寬大一些,手撐下巴時手掌順便也把臉給遮住了,所以他剛剛到底有沒有笑那一下,我也無從確認,不過說我像小學生時,大概他並不覺得自己這樣一不好意思就擋臉的樣子也很初中生吧~


    ——


    可能是仰仗了歌名的迷之吸引力,新歌上傳到音樂網不到三天就成了點擊和下載第一,更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某一天我竟然接到了自稱音樂工作室打來,表示想購買這首歌的電話。


    接到電話時著實有點興奮,對方約了周五見麵,那天剛好要去塞林格家,我就打了個電話說請假一天,塞林格問我:“怎麽了?生病了?”


    “沒!”我把接到電話的事和他說了,“啊不過我也可以讓改個時間的。”


    他聽完語氣放鬆了許多,說那很好,不用改時間,不過這圈裏騙子也很多,對方是什麽公司?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叫世紀音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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