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一點都不懂,但我知道它是個神奇的數字。就像不懂音樂的人,也能接收到塞林格作曲編曲的美。


    主歌過半,我終於忍不住摘下了耳機,對不起大夫,反正你也不會知道,就讓我再聽一次吧,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了。


    忘記過去,不想明天。


    那天的演出很完美,美中不足是中途塞林格彈錯了一個音,這個錯犯得很隱蔽,錯掉的兩個重低音相差微妙,我打賭沒有觀眾發現,對專心聽低音的我來說,也隻是好像那些優美的曲線忽然在某個不起眼的位置糾結了一下。塞林格在正式演出中從未出錯,以致這個錯誤讓這一次演出像錯版的郵票,被戳上沖繩的郵戳,變得珍貴而特別。


    第二首歌是獻給沖繩歌迷的一首老歌,《壊れかけのradio》,經由塞林格的重新編曲,這首上世紀日式抒情歌謠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搖滾版。當石頭哥奏出那段通透悅耳的木吉他前奏,全場都驚喜地鼓起掌來,沒有人尖叫,沒有人吹口哨,人們隻想要靜靜聆聽這首歌,夜幕降臨,當季詩唱出那句熟悉的“請告訴我什麽是真正的幸福,壞掉的radio”,好像星星都墜落了,浪潮都靜止了,那般溫柔。


    然而這樣的寧靜隻是塞林格的懸念,他的安靜和不動聲色,皆是為了之後的狂熱和撼天動地。


    進入第二段主歌,電吉他和貝斯像火炬點燃了歌曲,伴隨著季詩充滿感染力的演唱,那些好似在熊熊大火中燃燒的熟悉歌詞,終於在這一刻讓所有人熱淚盈眶。


    在繁華祭典之後 身後是寂靜的街道


    眺望著星星 毫無汙點的心


    遙望著故鄉的天空 淹沒在無法回歸的人潮中


    請告訴我什麽是真正的幸福


    壞掉的收音機


    我彈著心愛的吉他


    卻不知道下一個音符


    好似會成為迷途小孩的夢


    有美好的歌曲在引導


    在思春期時 從少年蛻變成大人


    一直在尋找出路 以純真無暇的心


    在矯飾做作 無處可去 蜂擁而來的人群中


    請告訴我什麽是真正的幸福


    壞掉的收音機


    遙遠洋溢的夢想


    淹沒在無法回歸的人潮中


    請告訴我什麽是真正的幸福


    壞掉的收音機


    這裏是沖繩,天氣,環境,人,語言,明明什麽都不一樣,我卻好像回到了和外婆一起生活的童年。


    因為我說喜歡,就放棄了買縫紉機,而為我買了一把尤克裏裏的外婆,在院子裏扇著大蒲扇,聽我彈尤克裏裏的外婆,初中時我愛上籃球,便為我將蒙塵的小吉他收藏起來的外婆……


    還有那個翻出保存完好的尤克裏裏的我,讀著外婆的留言泣不成聲的我,會背井離鄉,卻再也不會放開吉他和貝斯的我……


    她相信我的天賦和才華,在我自己都不當一回事的時候,告訴我,我覺得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契機,讓你重新拿起它的。


    外婆,你看見了嗎,那個讓我堅定要走的道路的契機,他就在台上。


    貝斯,吉他,鼓點,鋼琴,季詩的歌聲,一切都像在燃燒,如盛大的祭典,給已經死去的少年時的我們。


    對我來說雖然也是一種告別,我卻沒有什麽好追悔,我從未拋棄過夢想,帶走我夢想的是不可知的命運,我已經努力和它爭過了,這樣一個傷疤盡管算不上好看,卻也是我人生的驕傲了。


    第37章


    自從得了獎,那隻獎盃已經連著好幾天被全隊稀罕來稀罕去,全團儼然進入了早起沒漱口先親一下,睡前漱完口再親一下的日常。國內的報導自然也有唱反調的,說這個獎隻是禮儀性質的,畢竟lotus人氣擺在那兒,不能不頒個獎啊,最佳樂隊什麽的又不能頒給他們,就隻好頒個最佳貝斯手了,實際是最帥貝斯手的意思。不過好在天團全團都不把這放在心上,這一次大家空前團結,石頭哥在機場被記者逮到時說:”說我們拿不到最佳樂隊我保留意見,說這個獎是禮儀性質的,我嗶嗶嗶嗶——”後麵播出來時全消聲了。塞林格根本不回答記者的問題,直接走過來把還在和記者打嘴炮的石頭哥帶走了。


    八卦記者拍下了這一幕,附上標題:搖滾天團目中無人大爆粗口,下麵全是對配圖發表的評論。


    ——這個把人帶走的的背影很帥了。


    ——萌了身高差。


    ——想知道石頭爆了什麽粗口,塞林格都聽不下去了。


    ——塞林格有什麽聽不下去的,他早在心裏把記者日了八百遍了。


    ——“居然說老子的獎是禮節性質的,那我禮節性地日你一下好了。”


    ——233333333333


    經此一役,石頭哥和塞林格之間又找回了穿連襠褲的革命友誼,這比拿了獎更叫人開心。


    回國後,打開行李箱取出獎盃,水晶的小吉他上已經布滿指紋和唇印,塞林格蹲下來拿著獎盃端詳了好一會兒,似乎煩惱著擦還是不擦。


    最後所有指紋都沒有擦去,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擺在了架子上,有一回張姐打掃衛生,問這個要不要擦一下啊,上麵全是花的。


    塞林格說那個不許擦。


    “為什麽?”張姐問。


    塞林格說上麵有我幾個仇人的指紋,留著以後有用。


    張姐目瞪口呆,心驚膽戰地跑來問我發生了什麽。


    我說沒事,他就是開玩笑比較真。


    “他在開玩笑啊?我的天,以後真別這麽開玩笑了,小心把自己開進局子裏喲。”


    ——


    我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天剛下過雨,料理店的燈還亮著,暖黃色的燈光在昏暗的巷子裏照亮了滿是積水的道路,那把塞林格讓我轉贈的三線就在我手上提著。在這座城市裏我住過兩個地方,地下室也好,現如今的單身公寓也好,都沒讓我有過家的感覺,卻是這家時常光顧的料理店,每次回家看到它亮起的窗戶,就覺得親切又安逸。


    進店的時候店裏還有兩個客人,我聞到了豚骨拉麵的香味,老闆在廚房裏收拾,我就在料理台前坐下,把裝三線琴的包裹悄悄靠在料理台下。老闆掀簾子出來,看見我很高興地“哦”了一聲:“回來啦小子,”擦了擦手笑著說,“來點什麽?老樣子?”


    我說我我給你帶了泡盛酒,老闆十分開心,拿過酒就說要請大夥兒都喝一杯,於是我們和店裏僅有的兩位客人一起喝了酒,我說“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兩位客人也一起舉杯祝老闆生日快樂。燈光照著老闆神采奕奕的臉,連眼尾的皺紋也顯得格外喜悅。


    兩位客人離開後,我的麵也上來了,我和老闆聊起在沖繩的見聞,絮絮叨叨著吃完了麵,適時有一位女客人走進店裏,點了一盤炭火烤雞肉,老闆進廚房裏忙活,我就把錢和簽名cd留在了台上,起身打算開溜,女客人好心指了指我凳子旁裝琴的大包裹,想提醒我,我沖她擺了擺手,回頭朝廚房喊了聲:“錢我留桌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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