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炮這個東西,能不能打得準沒人知道。


    有了以前的經驗,我也明白,它隻要不炸膛,就是成功了。


    柳文生指揮著,裝好火藥,壓實了。然後把鑿好的石頭疙瘩包上麻布,塞進去,又往裏麵塞了不少石子,最後再用麻布和黃泥封上口,才算是準備好了。


    準備火炮的同時,我身邊的二三十個大爺大娘,也在互相配合著,往大抬杆裏裝火藥,裝石子。


    大抬杆兩米多長,裝好火藥之後,大娘們在前麵蹲著,把槍杆子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群大爺就在後麵,隨時準備開槍。


    我是越看越覺得膽戰心驚,柳文生倒是很放鬆,趴在我耳邊說:“放心吧,都不怕死!”


    沒辦法,拚了。


    我掏出短槍,低聲說:“都聽我命令,先放一炮,再打槍。打完槍裝火藥的時候,再打第二炮!”


    話剛落音,砰的一聲響,蹲在我旁邊的一個大娘哎呦一聲,趴在了地上。


    後麵的大爺把槍一扔,上來說:“手抖了,老毛病,手又抖了。”


    大娘爬起來就是一巴掌:“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這一聲槍響,直接驚動了炮台上的槍手,他們立刻朝著我們這邊劈裏啪啦打起了槍。


    蹲在土炮旁邊的幾個老頭,趕緊彎著腰往後跑,都趴在了樹後麵。


    我急了,大喊:“開炮,快開炮!”


    後麵的老頭一聽,將火把塞到我手裏,自己躲在了樹後麵。


    子彈亂飛,旁邊的人不是趴在雪堆裏,就是躲在樹後,我隻能貓著腰,三兩步走到土炮後,一狠心點燃了引線。


    我原本想扔下火把趕緊跑,誰知道這引線燒得太快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轟的一聲巨響,打出去了。


    柳文生在後麵大喊:“都躲啥,不是不怕死嗎?快出來打槍!”


    我翻滾到後麵,靠在樹後直喘粗氣,扭頭問:“打中啥了?”


    身邊的老頭看了看,大聲說:“好像啥也沒打著。”


    這時,我們的大抬杆子都響了,我一腳把柳文生踹到了前麵,他趕緊招呼兩個老頭過去,調整土炮的角度,又打了一炮。


    這一炮還行,明顯打到了院牆上。


    上麵的炮手估計也害怕了,趕緊躲進炮台裏,胡亂朝我們的方向開槍。


    我對身後的小孩說:“快告訴後麵的人,趁亂抓緊時間,把棺材推進去!”


    剛說完,我身旁砰的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是慘叫聲,一個老頭捂著臉來回翻滾。不用說了,肯定是大抬杆子火藥裝太多,炸膛了。


    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我隻能大喊著讓大家少裝火藥,別急。


    柳文生帶著幾個人,趴在土炮前,又開始往裏麵裝火藥,還吆喝著後麵的人別怕,使勁打。


    大抬杆子雖然裝火藥麻煩,也打不準,但特別響,轟的一聲,碎石子打出一個扇子麵兒,也有些殺傷力。


    院牆上的炮手不敢隨便露頭,可能也看不清我們,一樣是胡亂打。


    正常情況下,天黑的時候互相亂打,很難有什麽傷亡。但是,我們這邊兒的大抬杆不行,又有兩支炸了膛,崩傷好幾個人。


    李半拉子跑到我旁邊說:“小刀,我看這情況不對啊!”


    “啥?”


    “小刀,再打下去,他們都得把自己崩死了。”


    我也沒有辦法,隻能說:“再撐一小會兒,後麵的棺材快要炸了。”


    剛說完,就聽柳文生大喊:“二叔,點炮!”


    轟的一聲巨響,一個人影就從我麵前飛過去,砸進了積雪中。


    炸膛了,還是炸了……


    說實話,我心裏反而踏實了。


    柳文生嗷嗷叫著撲過來,從積雪中扒出一個人,大喊:“二叔,二叔你說話啊!”


    旁邊有人哭嚎著:“文生,你王嬸兒被崩到下麵溝裏了。”


    他一聽,嗷的一聲站起來:“點炮,給二叔報仇!給王嬸報仇!”


    我趕緊上前,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大喊:“別點炮,都慢點打,少放火藥。”


    不過,沒人聽我的。


    柳文生嘴裏的“老弱病殘傻”,有些已經打急眼了,沒急眼的都嚇得躲在後麵,捂著耳朵不敢動。


    後麵的棺材遲遲不炸,前麵又亂成一鍋粥,再這麽下去,一屯子人都得死在這裏。不行,必須撤了。


    我把柳文生扯過來,大聲說:“打不了了,後麵不炸,咱們隻能撤!”


    “不能走,今天打不下尤家大院,明天他肯定帶人把屯子推平了,到時候都得死。”


    “到現在後麵都不炸,肯定有啥情況,趕緊撤,還來得及!”


    柳文生也急眼了,大罵:“後麵那幫老犢子,到底咋回事!”


    就在這時,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跑了過來,蹲在樹後大喊:“文生叔,我爺爺走了!”


    柳文生一聽,愣了一下:“柴叔沒了?你們也被發現了,棺材呢,怎麽不炸?”


    “不是,是我爺爺他們都走了!”


    柳文生一下子坐在了雪地裏,眼淚都下來了,嘴裏嘟囔著:“完了,都死了,徹底完犢子了。”


    小孩急了,扭頭對我說:“胡子爺,我爺爺他們不是死了,走了,回屯子了。”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


    柳文生一聽,更崩潰了:“啥意思,回去了,回去幹啥?”


    “後麵那個洞,裏麵都是雪,凍結實了,棺材根本推不進去。上麵的炮手沒發現我們,但是爺爺的狗皮帽子丟了,你知道,那帽子他平時都不讓我碰!”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走了,說棺材炸不了,肯定打不進去,趕緊回去吧。”


    “棺材呢?”


    “爺爺說了,那是他的棺材,也不能撂這兒,就拉走了。”


    我是哭笑不得,趕緊說:“小崽子,快去通知西邊兒的人,趕緊撤,我們馬上也走。”


    “我剛才過來的時候,西邊的人都往回走呢。”


    這下好了,兵分三路,偷偷跑了兩路,那還打個啥?


    柳文生一聽,起身就想跑,我一把拉住他:“安排一下,炮不要了,死的傷的都抬上爬犁再撤。”


    “行,那明天咋辦啊?”


    我站起來往後走,也沒回答他,還能咋辦,隻能趕緊收拾東西跑。


    這時,錢麻子已經騎上了馬,衝我使勁招手:“小刀,快撤,咱不跟他們扯了!”


    柳文生一聽,飛奔過來抱住我的腿:“刀爺,救救屯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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