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你對那些較早的旅行還記得什麽?


    薩特:它們使我欣喜若狂,這是確實的。它們給我打開又一個尺度。我 感到有另一個尺度,一個外麵的尺度,一個在這世界之中的尺度。法國變成 一個縮小了的圈地。


    波伏瓦:對,它再不是絕對的中心。我想,你對摩洛哥的旅行也是印象 極深。


    薩特: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化觀念,不同的價值。這兒 有利奧泰的後代,還有蘇丹??一般說來,我們法國人同別的法國人交往。 我們不住在阿拉伯人的鎮上。


    波伏瓦:我們有校長時間同外界中斷了聯繫。例如在費茲,我們除了睡 覺很少離開阿拉伯的城鎮。


    薩特:在費茲我病倒了吧? 波伏瓦:是的。 薩特:那時發生了什麽事?


    波伏瓦:嗯,我們吃了一頓地方風味的飯,吃得很不錯,我們臨走時說,


    “真奇怪,我們竟吃了四道甚至六道菜。這應該是難以消化的,我們本應該 感到難受,但我們完全沒有不好的感覺。”我們甚至還為這事找原因,說道, “這是因為我們沒有喝葡萄酒——這是因為我們沒有吃麵包。”回來後你躺 下了,得了肝病,在床上躺了三天。


    薩特:我記得這事。


    波伏瓦:你還記得別的你覺得很有趣的事情嗎?


    薩特:我們同博斯特一起在希臘旅行。這次旅行非常令人愉快。我們常 在野外睡覺——例如,在德洛斯。我們在一個島上觀看了一場希臘拳擊和朱 迪表演。


    波伏瓦:我想你指的是在賽拉。 薩特:是在賽拉,然後在希臘鄉村,我們常在野外睡。 波伏瓦:嗯,我記得是每隔一天到野外睡一次,沒有帳篷,什麽都沒有。


    特別是在那個靠近斯巴達的很美麗的小鎮上,在一些帶著壁畫的拜占庭式的 教堂裏。我們在一個教堂裏睡,早上醒來時,周圍圍滿了農民。看,都是我 在談;這本應該是你談的。


    薩特:完全不是這樣,我們共同談——這是我們一起經歷的一段時間。 總的說來,這些旅行沒有節外生枝。我們平靜安寧地活動著。我們站在局外 看人們。這些旅行有點像巴黎資產階級的遊覽,但當我們到了鄉村時,就不 是這樣了。例如,我們在野外睡覺。


    波伏瓦:是的,因為我們沒有錢。


    薩特:人們能感受這一點,而這立即使我們較接近工人階級的領域。


    波伏瓦:但我們由於不懂語言往往與外界隔離。確實,隻有在西班牙, 我們才有一個屬於這個國家的人為我們當嚮導,給我們講故事,告訴咖啡店 在哪裏,指出瓦爾·英克蘭。我們第一次在西班牙旅行就是這樣的。


    薩特:這多虧了傑拉西。在義大利事情要好辦些,我正開始學義大利語。


    波伏瓦:是的,我們可以設法對付,但我們沒有任何真正的談話。我們 既沒有同知識分子往來,也沒有同政治家見麵,當然我們是不會同法西斯主 義者往來的。後來,在美國是什麽情況?這裏有另一種東西。


    薩特:對。可以說這是第三種旅行。第一種——我從沒有實現過——冒 險的旅行。再就是適合於我們狀況的旅行,文化旅行,我們進行了多次。然 後,由於從 1945 年起發生的歷史事件,我們開始了一種不是嚴格意義上政治 的而是一定程度上政治的旅行。就是說,在這種旅行中,無論這個國家可能 是什麽樣,我們都試圖在政治的水平上去理解它。


    波伏瓦:在旅行中我們再不是孤獨的旅行者,我們同那個國家的人們接 觸。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好,我們談談去美國的旅行吧。


    薩特:美國——我們平時想得比較多??一開始,我是一個小孩時,尼 克·卡特爾和布法羅·比爾這一些人給我顯示了某種美國的形象,後來電影 上麵又進一步給我顯示了這種形象。我們讀了那些現代著名小說,多斯·帕 索斯和海明威的。


    波伏瓦:還有爵士音樂。噢,我們談到你對音樂的愛好時沒有提及它。 爵士樂對你是很有影響的。


    薩特:是的。


    波伏瓦:這是你第一次同一群人旅行。不是同一群旅行者,而是同一群 記者。而且你是同一個特別的代表團進行這次旅行——你們要寫文章。你為 《費加羅報》寫文章。可以說你是作為一個記者進行這次旅行的。


    薩特:對,我開始體驗到記者的工作。他應該習慣於報導。安德烈·維 奧利斯同我們在一起。


    波伏瓦:這不是你第一次坐飛機吧? 薩特:不,是第一次。我是乘一架戰鬥機,由一個戰鬥機飛行員駕駛。 波伏瓦:這對你有什麽影響?你完全不怕嗎? 薩特:在起飛和著陸時完全不怕。在飛行中我有點心神不安,但不是很 緊張。這對我沒有很大影響。美國人讓我們使用這架飛機,這飛機載著我們 跑遍了美國,我不怎麽感到害怕。


    波伏瓦:這種旅行有什麽不同的尺度?


    薩特:對我說來,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旅行。通常的旅行——是坐火車 進行的;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而坐飛機飛越海洋卻有極大的不同。這 跟一種普通的通過邊境的旅行性質完全不同。而且美國海關人員的粗暴態度 也無法同歐洲多數國家自由輕鬆的過境方式相比。


    波伏瓦:但你們是一個被邀請的團體,他們對你們不寬容些嗎? 薩特:不寬容。他們逐一檢查我們的提包,照例問了所有那些問題。 波伏瓦:這次旅行有什麽特點? 薩特:這個旅行是有人陪伴的。不僅僅是有飛機送我們七個人旅行,而 且這事是由作戰部負責的。


    波伏瓦:這次旅行的目的是向你們顯示美國的戰爭成就?


    薩特:就我說來,我一點也不關心美國的戰爭成就。我希望看到的是美 國。


    波伏瓦:當然是這樣。


    薩特:我很感謝他們,因為他們給我們顯示了整個美國,其次當然也有 戰爭成就。


    波伏瓦:他們給你們顯示了什麽戰爭成就?


    薩特:例如,一家軍工廠。


    波伏瓦:這樣,在這個旅行中你原則上看到的是一個活躍的國家,一個 在運動中的國家。


    薩特:原則上,因為我看到羅斯福的增值稅,而從戰爭的觀點看,它並 不特別重要。


    波伏瓦:是的,但這是經濟知識。它再不是像較早的旅行那樣隻是一個 圖畫、紀念館或風景的問題。


    薩特,在紐約時他們帶我們到一個放映室,放映了一部很長的美國影片, 放了好幾天,這是自戰爭開始以來拍攝的,我們以前都沒有看過的。這是一 種類似文化的東西。


    波伏瓦:這應該很激動人心。 薩特:是很激動人心。 波伏瓦:在紐約你住在什麽地方? 薩特:住在普拉紮。 波伏瓦:你們去的時候受到很好的接待嗎?


    薩特:我們是在晚上到達紐約的,晚上十點,沒有人會預料我們那時到 達。我們通過海關時沒有人預先給海關打招呼,他們對我們大作威福。他們 把行李還給我們後要我們去一個大接待室角落裏坐著。我們七個人,夜裏十 點,沒有燈光,挨著我們的行李坐著——我們的行李不多,每人隻有一個箱 子——我們等著。最後我們這一夥人中負責的,覺得應該去盡一點責任,說 道,“我去打個電話。”他手頭有一個在巴黎時被給的電話號碼。他打了電 話,接待者得知我們這次漫長艱難的飛行時既高興又驚奇地表示了對他的歡 迎,因為他們沒有料到這天晚上會有飛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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