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新評論》的書有一種氣味,某種紙的氣味。這些書出版後,仍然保持 一點這種氣味。我記得它。你可以說這是文化的氣味。這個《法國新評論》 真正代表某種東西。這就是文化。


    波伏瓦:現代文化。


    薩特:我接連讀了康拉德的許多東西。對我說來康拉德就是《法國新評 論》,因為它們發表了他的全部著作。


    波伏瓦:你為什麽這樣喜歡康拉德?這是你第二次提到他了。


    薩特:我不是那樣喜歡康拉德。但我那時在亨利四世中學,在哲學班, 是一個寄宿生,在自習室我接觸到文科預備班的孩子,他們正準備考巴黎高 師,接受一些有名的教師例如阿蘭的指導。他們同我們交談,這是一種很大 的榮幸,因為他們屬於比我們高的班級。他們是一些很特別的人,我們不太 了解他們,又想去了解他們。他們常讓我們讀他們圖書館的一些書,特別向 我們推薦康拉德的書。


    波伏瓦:通過這些孩子或其它情況,阿蘭對你有什麽影響嗎?你在哲學 班時讀過阿蘭的東西吧?


    薩特:一直到文科預備班我都沒有讀過他的東西,後來,在巴黎高師時, 我讀了他的一些書。


    波伏瓦:所有那些偉大的古典作家,我說的是左拉、巴爾紮克、司湯達 這些人,那時你讀他們的東西嗎?


    薩特:左拉和巴爾紮克我不太感興趣。後來我讀了一些左拉的東西,但 我從沒有真正深入到巴爾紮克中去。有條件時,我給自己搞了一個古典作家 書庫。司湯達,我馬上就喜歡上他了。我是在哲學班開始讀他的東西,直到 巴黎高師我還在讀。他是我特別喜愛的作家。當我聽人說,十七八歲的青年 人不應該讀他的作品,因為他使青年人變得老成暮氣,給他們一種陰暗的思 想,使他們厭惡人生,我感到十分驚訝——這就好像是在說我的情況。我仍 然無法理解,此外??


    波伏瓦:是的,正好相反,他是非常振奮人心的。


    薩特:對。司湯達那兒有著愛的事業,有著英雄主義,有著冒險。我實 在不明白那些反對司湯達的人是怎樣想的。


    波伏瓦:說得非常好。還有誰?


    薩特:還有一個類似司湯達的作家,我同我們那一夥人一起來讀他,跟 那些年長者的態度正好相反,甚至包括老師。


    波伏瓦:總之,閱讀是把握這個文化世界的一種方式,同時顯然也是一 種愉快??


    薩特:這是一種愉快。但我也為自己創造了這個世界。從根本上說就是 我們地球。因為我雄心勃勃(我想生活在許多國家,生活在不同的人們之中, 生活在各種環境之中),這給我一種預示。直到我在巴黎高師的第三年我還 在大量地閱讀。我為了準備教師資格會考停止了閱讀,但第一次考試我還是 沒有通過。


    波伏瓦:你讀得很多。剛同你認識時我非常吃驚:你讀過的那些人,大 家通常都不讀的。你讀了鮑爾-洛門和內波米塞娜·萊默西爾的東西。你有一 種包容一切的文化。


    薩特:是的,我從歷史課和文學課那兒得到信息。歷史老師和法文考師 在上課時提到這些人。這樣我就去找他們的書讀。


    波伏瓦:在巴黎時,你是怎樣得到這些書的?


    薩特:有些是尼贊借給我的,有些我自己買。後來,我說過了,亨利四 世中學文科預備班的孩子們經常借給我們一些書。


    波伏瓦:在通過了教師資格會考以後,閱讀對你意味著什麽?記得在你 服兵役期間,這首先是當作一種消遣。


    薩特:是的。 波伏瓦:因為當時你非常煩悶。 薩特:對。 波伏瓦:但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對不對?


    薩特:閱讀總是同世界相接觸。一部小說,一本歷史或地理書——它對 我談到世界。在某個確定的地方發生了一個特別的事情,或者它發生在一百 年前,或者如果我要去某個國家,這就會發生某事。這是我正在搜求的關於 這個世界的信息,這是使我充滿熱情的信息。


    波伏瓦:我記得你在教師資格會考後讀了許多外國書。許多美國書—— 例如,多斯·帕索斯。


    薩特:對。我發現美國文學很吸引人。


    波伏瓦:俄國文學也是的。


    薩特:我讀了舊俄羅斯的書,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等等,有很 長時間。這些書是在公立中學時被推薦給我的。當時我不怎麽留心托爾斯泰, 但後來我變得對他感興趣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當時就很喜歡。


    波伏瓦:你在勒阿弗爾教書時,讀得多不多?


    薩特:多,我經常讀??


    波伏瓦:一旦你開始認真地寫起來,你還有時間去讀嗎?這時閱讀對你 有什麽意義?


    薩特:在火車上我讀了很多東西。勒阿弗爾—巴黎,勒阿弗爾—魯昂。 那時我發現一個新東西——我對偵探小說感起興趣來了。


    波伏瓦:噢,是的。


    薩特:在這以前,是驚險故事。在火車上沒事可幹。看著人們過來過去, 隻有閱讀。讀什麽?讀我稱為非文化的東西,我從偵探小說中吸取的文化不 是真實的文化。


    波伏瓦:我們經常坐火車。


    薩特:路也很長。這樣我就讀偵探小說。 波伏瓦:你為什麽喜歡偵探小說? 薩特:我確實被它的那種懸念所吸引。我想大概每一個人都是因為這個 而讀它。


    波伏瓦:是的,但你本來可以不那麽看重它的。 薩特:我是可以這樣,但這兒同樣有那種讓我感興趣的冒險的老氣味。 波伏瓦:它的結構也使你感興趣吧? 薩特:對。我常想,這種結構形式可以運用到一些較嚴肅的文學主題較 強的長篇小說中去。這就是說,搞出一個結構,讓這個謎到最後自己拿出謎 底來,我想,這會產生一種有點隱秘的東西——不是指一個罪行,是說在一 生中發生的什麽事,是說男人之間的關係或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可以 說明一部小說的主題。事實逐漸被展示出來。人們不斷地猜測它。我認為這 樣就有產生一部小說的可能性。後來我放棄了這種方法。在《自由之路》的 仍然使人想到偵探小說的某些方麵。例如波裏同蘿拉的關係。


    波伏瓦:甚至在《噁心》中,仍有著某種懸念,因為主人公猜想道,“這 是什麽?發生了什麽???”


    薩特:是這樣的。


    波伏瓦:我想,一本偵探小說很受歡迎,是因為有一種必然性,這是吸 引你的東西。


    薩特:這是一種特殊的必然性。這時多數的必然性是通過對話表達的, 因為在一本偵探小說中當一個偵探發現某個東西時,那兒就會產生??


    波伏瓦:產生探問。


    薩特:最主要的是對話,在對話中表現出或再現出事實,產生了焦慮或 激發情感的態度。所以這意味著這個對話可能是非常??


    波伏瓦:可能是非常有行動的價值的。


    薩特:對。這可以使人們活躍起來讓他們行動。談話中有著冒險的成分, 而這個作為冒險的談話對我有重要意義。


    波伏瓦:然後是什麽?除了偵探小說?當你在勞恩和回到巴黎時——簡 言之,戰前你作為教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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