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律公然藐視中國司法主權和對抗欽差、總督的命令,於次日悍然宣布:他將於12日(七月初四日)在一艘英船上設立一個“具有刑事與海上管轄權的法庭”,並開庭審訊有關兇手,屆時歡迎中國方麵派員旁聽[13]這種侵犯中國司法主權的所謂審訊,欽差和總督理所當然地予以拒絕。到了12日那天,義律一手導演的審訊活劇按時開場。由23人組成了一個所謂大陪審團,而義律則以英國政府全權代表的身份充當法官。一名英國水手頭目被指控犯有殺人罪,五名黑人水手則被指控與林維喜一案有關。“大陪審團”接到訴訟狀後,即宣布對殺人罪的指控不予受理,而五個黑人水手卻被押送到由12人組成的小陪審團去受審訊,當即被判為有罪。義律據此宣布判處其中的三人監禁6個月並各罰20鎊,兩人監禁3個月各罰15鎊;判決指定上述各犯應在英國的監獄中服刑。事後,他於16日(七月初八日)把審訊結果通知了廣東當局,申稱“未能查出行兇的兇犯[14]


    義律的這次審判,完全是殖民主義者奉行的“治外法權”的惡行,也是他一貫主張不顧中國司法主權最徹底的暴露。早在道光十七年八月(1837年9月),他曾不顧中國方麵的抗議,把被廣州知縣拘捕的四名殺人嫌疑犯英國水手強行要了回去。他向帕麥斯頓報告說:“我決不會把他們交出去按任何其他審判製度去審判的,除了按照我所保證的那樣——即按照英國法律程序來審判。”他並建議馬上設立管理在華英人的司法和警察機構。不久,他擅自宣布了一套規章製度,自行其是。對此,帕麥斯頓在1839年3月(道樂十九年正月)的一份訓令中告誡他:英國的法律官員們認為這是一種越權行為,“出於中國領土和主權問題,法律官員們認為,這些規章製度事實上是要在中國皇帝統治之下的黃埔建立警察製度,這樣的規章製度將是對獨立國家所享有的絕對主權的幹涉,這隻能通過確切的條約來使其合法化,或通過慣例而使其得到默許。”[15]這說明,義律的所謂審判,即使按英國法律的觀點也是通不過的,更何況作為一個主權國家的中國了。


    對義律的所謂審判,林欽差作了針鋒相對的鬥爭。七月初七日(8月15日),他下令停止對澳門英商的食物供應,撤回為英人服役的中國雇[16];並與總督鄧廷楨親率水師駐紮於廣州和澳門之間的香山縣,以注視事態的發展。初九日,林欽差接到澳門海防同知轉呈的義律所謂關於審訊結果的稟帖之後,即與總督會銜嚴詞批駁,並正告義律:“若再抗違不交,是義律始終庇匿罪人,即與罪人同罪,本大臣本部堂不能不執法與之從事矣!”[17]批諭由澳門同知蔣立昂轉交,義律則故意拖延,好幾天不作答覆。蔣立昂便命引水鄧成兆往催,被義律“橫加斥責”,並且當眾宣言更要大賣鴉片,氣焰極為囂張[18]


    事實上,自從銷煙以後,停泊於尖沙嘴洋麵上的新來貨船,所帶鴉片為數更倍於前。義律對之不但不諭眾繳煙,而且暗中包庇走私。廣東水師已經拿獲中國煙販多名,此輩都已供出係在洋麵夷船上買得。這批外國新到煙販,在義律包庇之下,分遣三板東駛西奔,凡潮州、南澳、高康、雷瓊,無不竄往。其私販手法也較前詭譎,每每以劈柴作為照牌,寫明鴉片一個,洋銀幾元,乘潮隨流送入各口內,誘人售賣。若遇水師兵船驅逐,竟然先放槍炮恐嚇抵拒;若兵船拿獲賣煙的中國煙販,此輩竟設計將官兵擄禁夷船,作為人質交換被捕中國煙販。義律當眾宣布“更要大賣鴉片”,確實不僅僅是虛張聲勢、危言恫嚇,而是他決心與中國政府的禁菸運動拚命到底的真情流露。麵對義律既不繳凶又不交煙的狂誕鴟張,欽差大臣在七月十四日(8月22日)會同總督再下嚴諭,申明:“如果即日送出凶夷,並將新來鴉片悉數呈繳,尚可寬其一線。不然,即當肅將天威,製其死命,毋謂言之不早也。[19]欽差和總督的這件諭帖,可謂事實上的最後通牒,說了理,動了情,也下了決心。澳門同知蔣立昂當即專差引水鄧成兆送往義律寓所,不料義律閉門不納。次日,義律潛出澳門,鄧成兆得悉立即趕到義律船上,再次轉交,義律仍堅拒不收。[20]事態表明,他決心把事情做絕,把兩國關係推到尖銳對抗的邊緣。


    林欽差和鄧總督在忍無可忍之下,下令驅逐英商出澳門。澳門葡萄牙總督於七月十六日奉命通知英商及其家屬出境。十八日,在澳英商和他們的家屬隻得灰溜溜地上船,離開澳門,向尖沙嘴洋麵義律所在船隊靠攏。《澳門月報》在報導這一情況時寫道:那天,“男人、婦女和兒童,都匆匆從住所出來,趕到船上尋覓安身的地方。一小隊擠滿了乘客的小船、雙桅船和歐式沙船,當慢慢馳離港口的時候,真是一片淒涼景象[21]可是,它不願說明給這些婦孺們造成無家可歸的淒涼命運的,正是他們政府派駐中國的商務監督,那個自以為是、一意孤行、脾氣暴躁、充滿著戰爭狂熱的查理·義律。如果他心裏果真還有絲毫對自己的同胞負責和憐憫的感情,那麽他隻要抓住中國欽差給他的任何一次轉圜的機會,就可避免出現這種淒涼情景的發生。


    澳門冷清了,可尖沙嘴洋麵卻囂囂然起來。那些從澳門撤出的大小船隻加入了原有的船群中,使原本不安分的人群更加情緒騷動。因為食物與寶貴的淡水,在中國方麵宣布斷絕供應之後早就顯得十分短缺,要不是附近村莊中有些一心想發財而不怕掉腦袋的中國人趁機做生意,尖沙嘴洋麵上的船群怕早就餓飯了。現在大批英國人加入,勢必對吃喝帶來極大麻煩,這怎麽不讓人感到焦躁?茵集在洋麵的貨船,原本是為了賺錢而來,若不是義律對中國官府的故意抗拒,早就進口卸貨、獲利而歸。現在不單不能做生意,而且連收舶的澳門也無法去,瀦留海上,成了無路可走的流浪漢,眼睜睜地看著貨物一天天變質,又怎麽不讓人心痛?那些從澳門撤出來的英國人,雖然一部分寄住到澳門附近的譚仔灣洋麵的空躉上,但仍有不少人家攜老扶幼地聚居在尖沙嘴貨船上。他們拋棄了舒適的住屋,擁擠在散發著各種氣味的貨艙中,情緒沮喪,怨聲不絕。這一切,使得妄自決定撤離廣州,又丟下澳門英僑獨自潛往尖沙嘴貨船上的義律,成了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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