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幹禪師本身是行事怪異,常騎虎而行,但因其年高有道,寺院僧眾避而遠之。拾得則不同,因其怪異,常受寺內責罰,無人相善,除了豐幹禪師。因為是豐幹禪師帶拾得來到國清寺的,寺院裏的人雖然對拾得有諸多的不滿,但礙於禪師的麵子,終究沒有將拾得逐出國清寺。在這個偌大的寺院裏,拾得唯有與豐幹相處甚好,經常在一起吟詩唱偈,對世態炎涼則嬉笑怒罵,隨心指點,完全不在意旁人的指責和輕視,倒也自得其樂。在拾得的心目中,豐幹禪師是他唯一的親人,既有父親一般慈祥,又有朋友一般的知心。因此,每天豐幹禪師騎虎出門,拾得則在寺內洗完僧人早膳之後的碗碟,然後到山門迎接禪師的回來,而豐幹禪師每天也差不多都能在這個時間趕回寺院,其間的默契可見一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對於拾得來說,這就是他的生活。這個早晨,拾得亦剛在寺內洗刷完畢,便出來迎接禪師,同樣,在山門剛好可以看到禪師回來。不過,今天有點特別,在禪師身邊出現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看起來卻也不錯,這不,禪師以“善士”稱之。看著寒山——眼前這個老者,拾得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很奇怪的一種感覺,這讓拾得不禁快步迎了上去。


    寒山在橋上轉身向山門望去,但見一中年和尚正往自己這邊而來,隻見此人雖衣衫破舊,但是氣宇不凡,與老禪師之間,有著一種神契!寒山知道這兩個和尚肯定是非常之人,心中甚喜,想來自己早上閑逛國清也不是沒有收穫的。倘若能夠與這兩人相交的話,想來也是美事一樁啊!豐幹禪師見拾得過來了,慌忙一邊叫拾得帶著黃虎回寺,一邊力邀寒山入寺小坐。


    跟隨著豐幹、拾得,寒山又返回了寺院之內,豐幹和拾得住的地方在藏經樓後麵,比起寺院其他地方的喧鬧而言,這裏相對幽靜。房間裏麵沒有太多的擺設,但是很幹淨,淡淡的檀香味讓人有一種超脫塵俗的感覺。拾得已經將黃虎帶進了房間,老虎乖乖地呆在角落裏,眼神安詳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在豐幹的指引下,寒山在房間裏坐下,拾得沏了一壺綠茶過來,茶的清香沁人心脾,然寒山感到了溫暖和祥和,這樣氛圍之中的交流,讓寒山感到了家一般的溫暖。在交談之中,三人彼此之間都熟悉了起來。其中以豐幹最為年長,八旬有餘,寒山次之,拾得最小,但也有50多歲了,三人相談甚為投機,彼此都有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歡暢的氣氛充滿著房間,時而還會傳出陣陣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笑聲,自然也就吸引了旁人不少驚異的目光。對於三者來說,此刻無疑是他們人生中最為快樂的時間,天南海北,吟詩作對,其樂融融。一次偶然的相遇,註定要在三人今後的生活中留下深刻的痕跡,在彼此的生命之中也因此增添亮麗的色彩,三人之間的交遊成為了此後二十年他們生活的主要部分。這在後來各自的詩歌中都有表現,在現僅存兩首的豐幹詩中,其中一首就寫到了三人之間的密切關係:


    餘自來天台,凡經幾萬回。


    一身如雲水,悠悠任去來。


    逍遙絕無鬧,忘機隆佛道。


    世途歧路心,眾生多煩惱。


    兀兀沉浪海,漂漂輪三界。


    可惜一靈物,無始被境埋。


    電光瞥然起,生死紛塵埃。


    寒山特相訪,拾得常往來。


    論心話明月,太虛廓無礙。


    法界即無邊,一法普遍該。


    在豐幹禪師的眼中,三界之內充滿著煩惱和紛爭,惟有和寒山、拾得相交,才能夠得到一種清新、自然的感覺,仿佛與至道合而為一。寒山在其詩中,也同樣有這樣的感慨:


    慣居幽隱處,乍向國清中。


    時訪豐幹道,仍來看拾公。


    獨回上寒岩,無人話合同。


    (《慣居》四十)


    憶得二十年,徐步國清歸。


    (《憶得》二七五)


    同樣,在拾得的詩中,對於此也有記載:


    寒山住寒山,拾得自拾得。


    凡愚豈見知,豐幹卻相識。


    見時不可見,覓時何處覓。


    借問有何緣,向道無為力。


    從來是拾得,不是偶然稱。


    別無親眷屬,寒山是我兄。


    兩人心相似,誰能徇俗情。


    若問年多少,黃河幾度清。


    在三者的眼中,都將另外兩人視為知己,這也成為了今後二十年中他們生活的中心。偶然的一次相遇,卻成就了一段千古的佳話。在三人閑談之中,寒山的遭遇,令豐幹和拾得唏噓不已,當得知寒山此刻要去尋找修道的佳境的時候,豐幹和拾得甚為支持。拾得建議寒山就在國清寺附近找個地方,因為這樣大家離得比較近,可以時常交流、提點。隻是寒山不想再在這附近久住,以免觸景傷情,一心希望能夠找到一個靜謐的、清幽的所在,靜修以期長生。這時,豐幹禪師說道:“這樣的地方,我倒有一個可以推薦的。前些年我騎虎遊遍天台,此去西北七十裏,有山曰寒石山,山林繁茂,空靜、幽深,少有人至,對於修身而言,當是一大勝境,你可往寒石山一趟,觀察一番,再做選擇!”寒山聽說有這樣一個所在,甚是欣喜,當即決定前往。歡樂的時光總是容易過的,當寒山決定去寒石山的時候,已然是中午了,豐幹、拾得意欲留寒山在寺中用餐,可是寒山也知道兩位朋友在寺中處境不好,常受人輕視,本來就不容易,因此不願意再麻煩他們了。於是,執意要走。豐幹和拾得見寒山去意堅決,也就不再堅持。兩人送寒山一直到了鬆門,硬是將一些茶水和些許幹糧塞到寒山的手裏,才不舍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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