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說:“這倒是早該走的一步棋。岑春煊移任晉省撫台後,祁太平商界還未賀拜過。


    隻是,今日的岑春煊好見不好見?”


    曹培德問:“你是說見麵的賀禮嗎?” 三爺說:“可不是呢!去年,岑春煊隻是兩宮逃難時的前路糧台,寫一張千兩銀票,孝敬上去,就很給我們麵子了。現在的岑春煊已今非昔比,該如何孝敬,誰能吃準?”


    ┎芘嗟濾擔骸藹叫我看,隻要我們不覺寒酸,也就成了。岑春煊吧,又見過多少銀錢!喬家的大德恆在太原不是有位能幹的小掌櫃嗎?該備多重的禮,托他張羅就是了。該斟酌的,是再邀哪幾家?”


    三爺說:“不拘邀誰家,也得請喬家老太爺出麵吧?你我都太年輕。”


    ┎芘嗟濾擔骸藹喬老太爺年長,人望也高,隻是喬家並非祁縣首戶。喬老太爺出麵,平幫會不會響應,就難說了。我看,請祁縣渠家出麵,比喬家相宜。渠家是祁幫首戶,又有幾家與平幫合股的字號。渠家出麵,三幫都會響應。”


    三爺說:“請渠家出麵,那也得叫喬家去請。”


    曹培德說:“那我們就再跑一趟喬家?”


    三爺說:“跑喬家,我一人去吧。仁兄還得聯絡武林、官衙,繼續操練鄉勇。官軍撤了,鄉勇再一散,民心更得浮動。”


    曹培德就說:“那也好。隻是辛苦三爺了。”


    二位還未計議完,曹家派出打聽消息的武師,已飛馬趕回來了。帶回的消息是:馬玉昆兵馬已全軍開拔,由祁縣白圭入子洪口,經潞安、澤州,出山西繞道河南,開赴直隸。傳說朝廷有聖旨:和局將成,各國洋軍要撤離,所以命馬部官軍趕赴直隸,準備重新鎮守京畿地界。所以,說走就走了。


    和局將成,洋寇要撤離?真要是這樣,那當然是好消息;可看眼前情形,誰又敢相信?


    三爺反正不敢相信,疑心是軍機處怕開戰釁,使了手段,將主戰的馬玉崑調出了山西。曹培德也不大敢相信,隻是以為:若調走馬玉昆,能使三晉免於戰事,也成。但三爺說:


    “就怕將山西拱手讓給洋人,人家也不領情,該搶還是搶,該殺還是殺!”


    ┎芘嗟戮退擔骸藹馬部兵馬已走,就看洋寇動靜了。眼下,攻入晉境的洋寇到底推進到哪了?日前聽知縣老爺說,平定、盂縣兩地縣令竟棄城逃亡,岑撫台已發急諜嚴飭各縣,再有棄城者,殺無赦。所以知縣老爺說:既不叫棄城逃難,那就打開城門,殺豬宰羊迎洋寇吧。”


    三爺說:“朝廷棄京逃難走了,洋寇還不是將京城洗劫一過!殺豬宰羊迎接,洋人就會客氣?我不敢相信。車二師傅派出的探子,也傳回消息說,壽陽、榆次縣衙已會集商紳大戶,令預備迎接洋寇的禮品貨物。鄉人聽說了,更惶恐出逃。馬玉昆這一走,祁太平一帶的逃難風cháo會不會再起?”


    二位計議半天,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如何安定民心,對付洋寇,賀拜岑春煊倒可緩一緩的。商界的巴結,哪能左右了岑春煊?他該議和還不是照樣議和!


    既不往祁縣遊說喬家渠家,三爺就趕去見車二師傅。


    近日車二師傅一直住在城裏的鏢局。一見三爺來,就問:“三爺,來得這麽快?”


    三爺不明白是問什麽,就說:“車師傅,快什麽?”


    ┏刀師傅說:“康二爺才走,說去請你,轉眼你就到了,還不快?”


    三爺說:“我剛從北村曹家來,並未見家兄。有急事?”


    車二師傅說:“那三爺來得正好,正有新探報傳來!”


    三爺忙問:“洋寇來犯?”


    車二師傅一笑,說:“算是喜訊吧,不用那樣慌。”


    “喜訊?” “能算喜訊。”


    的確能算喜訊:攻入晉境的德法洋軍,已經撤回直隸的井陘、獲鹿了,並未能大舉西進。


    原來,三月初一,鎮守東天門的劉光才總兵被迫撤兵時,怕故關、舊關及娘子關的炮台成孤立之勢,不能持久,就設了一計:密令這三處關防的守將,明裏也做撤退假象,暗裏則將陣地潛藏隱蔽,備足糧彈存水。這樣佯退實不退,為的是不招敵方圍困;洋寇若大意撲關,又能出其不意,迎頭痛擊。 果然,德法洋軍派過來刺探軍情的華人教民,聽信傳言中了計,把關防炮台守軍也撤退的情報,帶回去了。


    初四夜半,法軍撲故關,德軍朝娘子關,分兵兩路西進,企圖越關入晉。因為已經相信是空關,大隊兵馬徑直往前開時,無論德軍法軍,都沒有攻關打算。哪能想到,大軍都擠到關下了,忽然就遭到居高臨下的重炮轟擊!德法兩軍遭遇都一樣,死傷慘重,驚慌後撤。不同的是,德軍從娘子關後退時,又走錯了路,與從故關敗退下來的法軍,迎麵相撞。初四後半夜,正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驚慌撤退的雙方未及細辨,就以為遇到了清軍的埋伏,於是倉皇開戰。等明白過來,又傷亡不少。洋寇連夜退回井陘,據說將跟隨他們的教民,殺了不少。教民謊報軍情,洋人以為是有意的。


    洋寇吃了這樣大的虧,哪能甘心?初五、初六兩日,連續發重兵,圍攻故關、娘子關及南北嶂幾處關防。雙方傷亡都夠慘重,娘子關也一度失守,但洋寇終未能長驅入晉。此後相持數日,也時有戰事,但已波瀾不驚。到三月十三,德法洋軍都退回獲鹿,連戰死的屍骸也運走了,怕是要放棄攻晉吧。


    三爺聽了,當然鬆了一口氣,說:“洋寇息戰,當然是喜訊。隻是,東天門關防雖危急,並未盡失,潰軍之亂又從何說起?”


    ┏刀師傅說:“那是盂縣一幫歹徒趁危興風作浪。娘子關失守後,洋寇並未敢單道深入。可附近一個鄉勇練長,叫潘錫三,他聽說關防失守,就勾結一幫不良官兵,四處散布洋寇已破關殺來,引發民亂。他們就趁亂肆意搶掠。此亂一起,那就像風地裏放了一把野火,誰知道會燒到哪!不用說一般鄉民了,盂縣、平定的縣令就先嚇得棄城逃跑了。”


    三爺說:“劉總兵機智阻敵在前,拚死守關在後,怎麽也不見張揚?隻聽說潰軍將殺掠過來,還以為就是劉部兵馬呢。”


    ┏刀師傅說:“德法撲關伊始,劉總兵就急報岑撫台,岑隻讓勸止,不許開戰。劉大人隻好急奏西安軍機處,岑撫台知道後,反責備劉大人謊報軍情。這種情形,誰還敢為之張揚?派去探聽消息的武友,很費了周折,才得知實情。”


    三爺又能說什麽?雖然知道了兵禍暫緩,可以鬆口氣了,但還是更記起父親交待過的那句話:當今朝廷太無能,凡事得往壞處想!


    其實,德法肯退兵,到底還是因為岑春煊答應了由晉省額外支付一筆巨額賠款。這就正如林大掌櫃所預料:破財議和。


    6


    兵禍暫緩之後,康家逃難出去的,也陸續回來。老太爺的精神分明也好轉了。但三爺卻輕鬆不下來:老太爺秘密向他交待了康家的老底,他算是正式挑起重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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