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還有什麽球賽啊,醫生。隻有世界末日啦……


    “你好嗎,老師?”哈洛克從屋裏跨進花園的陽光中時,以他最隨和和親切的語氣,用捷克話向坐在小徑底端,那張椅子上的安東尼·麥錫打招呼。“我知道您一看到我就很煩,我親愛的朋友,可是我隻想來看看您。再怎麽說,您是我最敬愛的老師,我唯一剩下來的親人,我的義父,我們父子兩個,是無法變成陌路人的。”


    起先,麥錫仍然蜷縮在椅子裏,拚命把自己擠到那株棕櫚樹的樹陰下,想藏起來,他臉上有著因為害怕和緊張之下,所沁出來的冷汗。可是慢慢的,他眼鏡片後的那對眼睛裏,終於湧出了一片疑雲,好像能回憶到一些過去在布拉格時,對哈洛克的關愛之情了。


    哈洛克硬逼著自己,去觸到麥錫與他之間的過去,企圖用另一種語言,另一個國度,去喚起對方的記憶。


    “您還記得那些俯看摩爾道河的群山嗎?我們那條偉大的母河……那些美麗的橋……冬天的飄雪……還有夏天……艷陽之下的史屈巴湖……那些湖光山色……還有點點風帆……?”


    學生的手終於摸到了老師的手臂。


    麥錫顫抖著,呼吸沉重而急促,他微微的將自己的手抬起來,猶豫的,輕輕蓋在哈洛克的手背上。


    “您說過……您曾經告訴過我,我不會懂的……不會了解的……永遠也不會懂的……並不是這樣……老師……義父……我能夠了解的。再怎麽講,我必須要弄懂……我們兩個人之間,從來沒有一點秘密的……從來沒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您賜給我的……”


    麥錫眼中的朦朧開始消散,他的眼睛慢慢變清晰啦,焦點終於又回來了,然而他恢復的焦點中,卻突然顯現出一絲狂野——一種近似瘋狂的東西。


    “不要這樣,求求您,”哈洛克趕快止住對方精神的惡化。“告訴我那是什麽,幫助我,幫助我去了解吧。”


    空洞洞的低語,就跟他昨天夜裏,在花園中所聽到的聲音完全一樣。唯一的區別,隻是現在卻是在一片燦爛耀眼的陽光之下,低語的語言,不是英語而是捷克語。


    “可怕的協定,才是最後的解決之途……這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可是你卻都看到了……看到他們來來去去……世界各國的那些交涉者!來求見我!向我哀求!世界都曉得……唯有我才能辦到,所以才來找我!”麥錫說到這裏,突然又像昨夜那樣,才隻低語了一剎那,忽然又發出了一聲悽厲的慘叫,似乎他想借著這聲嘶喊,去擋住陽光,去擋住中午艷陽下的一個惡夢。“滾!離我遠一點!你會背叛我!你會背叛我們所有的人!”


    “我能嗎?我——我憑什麽能?”


    “因為你知道!”


    “我並不知道!”


    “叛徒!背叛你同胞的叛徒!背叛你父親!背叛全世界的叛徒!”


    “那為什麽你不殺掉我?!”哈洛克大吼時,也曉得他已經失敗了,曉得他再也無法與安東尼·麥錫講通了。“為什麽你當初不殺掉我?!”


    “哈洛克!快住嘴吧!”年輕的醫生從屋內向外喊。


    “還早!”哈洛克用英語反吼回去。


    “混帳!快給我回來!”


    “殺我啊!”哈洛克也用捷克語,朝麥錫吼過去。“你明明可以殺我,為什麽不殺?!為什麽不殺?!我跟世界比起來算什麽?!跟你解決世界的辦法比起來,算什麽?!到底是什麽才使你沒這麽做?!”


    “夠了,老兄!”


    “滾開!他非得告訴我才行!”


    “告訴你什麽?!”


    “說——到底是什麽阻止你不殺我?!”哈洛克伸出兩隻手抓住麥錫椅子的扶手,不讓對方站起來。“是什麽阻止了你?!”


    低語又回來了,狂野的眼神又罩上了—層朦朧和茫然。“會議開到一半……你離開了……我們沒有看到你……我們找不到你……我們必須曉得你到底幹了……些什麽……你告訴了誰……”


    瘋狂!


    “你不準再講下去,哈洛克!”年輕醫生這時衝上來,把哈洛克圍住椅子扶手的手臂硬生生的扯開。“你們兩個人到底在講什麽?我曉得是捷克語,可是卻隻曉得這個。他告訴了你什麽?我要你一五一十的用英語告訴我。”


    哈洛克試圖將他腦海中的紊亂揮掉,他內心充滿了無助,充滿了白費工夫的頹喪之感。他轉臉望醫生,想到麥錫剛才講的話,發現他不能告訴對方。“說了也沒用的。他又回到兒童時期,完全是毫無意義的嘀咕……一個憤怒、害怕的小孩。我本來以為他會告訴我一些什麽的。他沒有。”


    醫生眼中露出瞭然的神色,轉頭望著老人,唏噓的點頭。“他常常這樣,這是很必然的一種逃避現象,尤其是出生於外國,又會講他本國語言的人。不論他們神智清醒與否,他們都會借著這種方式,逃避到過去之中去。這有什麽不可以?他們有權如此……抱歉。你總算試過了。走吧,我還得送你離開呢。直升機正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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