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秦賀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自從懂事後就一帆風順,從來沒有遇到任何挫折,他都要忘記什麽什麽叫哭泣了。可是那一晚,他萬分恐懼地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話——“……必為情所困,苦了終生。”


    秦賀下班後走出他的車行,望著眼前的人,望得癡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站在酒店門口那個瘦歪歪的身影,許久,他說:“到我辦公室來說吧。”


    憾生尾隨著秦賀進了辦公室,坐進沙發裏忐忑不安地盯著茶幾上的水杯不知道如何開口。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秦賀先開口說:“憾生,你大哥罪名太多,最好能在定罪前打通關係先把他搞出來,然後偷渡到美國去過一輩子。”


    憾生問:“那這要怎麽做?”


    秦賀說:“很難,我沒有辦法。”


    憾生抬起頭望著他,幾乎用了乞求的口氣說:“秦賀,現在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避著我,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我準備把西洲島拍賣掉,估計有個幾千萬或者上億,有了這筆錢就一定會有辦法的!你的人脈比我廣,美國那邊的路子也比我熟,你不幫我的話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秦賀皺起了眉頭,說:“憾生,你哥把酒店轉到你名下就是怕他哪天出事你和念宣沒有保障,現在你把酒店賣了,今後怎麽過日子?”


    憾生深吸了口氣,聲音顫了,“我問了不少律師,他們說我哥弄不好不止是無期……他萬一死了,我還要那酒店幹什麽?念宣也不會原諒我的。”


    秦賀掐滅了煙,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我一定盡力而為。”


    憾生鬆了口氣,心裏更是愧疚了:照自己以往那樣對待秦賀,他完全沒有理由幫自己。


    秦賀站起來說:“憾生,你沒吃過飯的話一起吃吧。”


    憾生想來想去,自己是不是該對他表示一下感激之情?或者,是不是該和他繼續上次在酒店沒做完的事?是不是真的要像自己昨天調侃的一樣讓他包養?


    憾生鼓起勇氣拉住秦賀的手。


    秦賀在這一瞬間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話:“……苦了終生。”他像觸電一樣抽開了手。


    憾生羞愧得無地自容,覺得自己真是賤到家了!


    兩個人僵持片刻,秦賀苦笑著抬手摸了摸憾生的腦袋,說:“憾生,我沒你想的那麽卑鄙。”


    秦賀知道自己站在一個懸崖邊,跨一步,就會跌下去。所以要在自己還有理智的時候,離那個懸崖遠遠的。


    憾生在幽冷的西洲島酒店獨自一個人,像夢遊一樣遊走,他想好好考慮一下明天有些什麽事要處理,可是,楊遠說過的話,楊遠做過事,統統毫不留情地肆虐而來。


    他不知道楊遠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如此絕望,讓他的愛付諸東流。


    楊遠這個人,讓他愛得不知道該怎麽去恨。


    憾生乘著電梯,從24樓一直坐到底層停車場,門開了,他不動,門又合了,再到24樓……


    他坐在電梯裏的地毯上,埋著頭,任由電梯上去,下來,上去,再下來。


    隻有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才能讓自己不會覺得周圍那麽冷清,那麽寂寞,那麽恐怖。


    電梯又一次停在停車場時,不動了。


    憾生抬起頭,麵前站著一個人,頭髮短得幾乎接近頭皮,滿臉的疲憊。


    那個人蹲下來把他抱在懷裏,溫暖得讓他的淚水毫無保留地湧了出來。


    沉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和我回去吧。”


    憾生回到了那個小閣樓,他抱著棟天哭了一晚,哭了個痛快,終於能夠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棟天在廚房做早飯,憾生慵懶地蜷在床上重新打量這個與自己離開時沒有一點變化的小閣樓,神誌有些恍惚。


    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好像楊遠從來沒有回來過,好像自己昨天還是和棟天相愛著。


    他從床上爬起來打開了衣櫃,裏麵整齊地放著自己的毛巾,夏天穿的體恤和襯衣,還有那條尉浩陽的牛仔褲——自己幾次想回來拿走它,卻沒有勇氣。


    憾生的淚水又湧出來了,他跑到廚房抱著棟天,哽咽著說:“對不起。”


    棟天摸了摸他臉上的淚水,沒有應他什麽。


    其實什麽也不用說,棟天知道,自己心裏有多苦,憾生都應該明白。


    “對不起!”憾生又說:“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發誓!我發誓!”


    棟天緊緊抱住他,眼圈紅了。


    第27章


    西洲島酒店很快就換了主人,憾生最後用一個手印換來一大筆錢,開始籌劃救出陸耀宗。可是陸耀宗不買帳,他在憾生去看他的時候,第一次給了憾生一巴掌,怒吼道:“你這小子真是敗家子!你以為你能把我搞出去嗎?到時候人財兩空,你和念宣要怎麽辦?”


    憾生倔強地盯著他說:“哥!你想死嗎?你想死嗎?不管用多少錢,隻要有希望我就要試一試!我不能看著你槍斃!”


    耀宗啞著聲音說:“你懂個屁!他們把我以前走私槍枝的老底都翻出來了!你救不了我的!”


    “我可以!”憾生篤定地強調:“我一定可以!現在一審證據不足,還要再拖一個月!我們還有機會!”


    耀宗不說話了,憾生走過去抱著他,低聲說:“大哥,沒有錢也沒關係,求你留著命,讓我還有機會孝順你。”


    秦賀見憾生出來了,把煙丟在地上,問:“你哥怎麽樣?”


    “他說謝謝你。”憾生吐出一口氣,說:“不是你幫忙的話他一審就定罪了。”


    秦賀淡淡地說:“不必客氣,你勸他別急,事情有點眉目了。”


    “說了。”憾生寬了不少心,抓了抓後腦勺,問:“棟天呢?”


    秦賀說:“那小子挺悠閑,到監獄長辦公室去喝茶了,沒想到監獄長還很賣麵子給他,估計他會說說照顧你哥什麽的。”


    憾生咧了咧嘴,說:“他爸好像是烈士,可能賣麵子給他爸。”


    “賣麵子給死人啊?”秦賀“嗤”了聲,問:“你怎麽和他搞上的?”


    憾生有些發窘,不知該怎麽回答他。


    秦賀笑了,“你不必覺得欠我什麽,你們玩真的,我不奉陪。”


    憾生大大地鬆了口氣,隨便丟出句調侃的話:“嗬,你那時不是還喊著很愛我很在意我嗎?”


    秦賀幹笑兩聲,轉身走了。


    憾生真想刮自己兩個嘴巴,後悔得在心裏狂罵自己的嘴巴真是天下第一賤,好死不死什麽鳥話都說!


    棟天從樓梯上下來,和秦賀握了握手,秦賀覺得這種場麵真是詭異,他和棟天情敵不是情敵,朋友不算朋友,雖然是剛剛認識,提起來以前還被棟天抓進過派出所,總之他一見棟天就渾身不舒服,當然也不會有好臉色。


    棟天禮節性握完手,也懶得理會他的臉色就和憾生說話去了。


    “今天沒什麽事的話去接念宣回來吧,她中午又掛電話過來催了。”


    憾生皺眉問:“她過來住哪?”


    “家裏啊。”


    “家裏哪?”


    “臥室啊。”


    “你住哪?”


    “廳裏。”


    “我呢?”


    “廳裏。”


    憾生苦著臉說:“這也不是辦法。”


    棟天一臉無奈,說:“先這樣吧,她中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了我半天,我都答應她了。”


    秦賀哭笑不得,人家說話明明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在他耳朵裏卻全成了打情罵俏。


    三個人出了門,棟天說:“秦經理,我們車在那。”


    秦賀差點要笑出聲來了:不就是輛破摩托嗎?他點了點頭,對憾生說:“那我走了,有什麽進展再和你說。”


    憾生猛點頭。


    秦賀進了那輛豐田,一溜煙開跑了。


    憾生回頭望著棟天,笑了,“不就是輛破摩托嗎?聽你口氣還以為是以前那寶馬。”


    棟天拉住他的手往車棚走,嘀咕道:“我這幾天可都是陪著笑對那小子,你別惹我。”


    “人家怎麽你了?”


    “你和他有過jian情。”


    憾生樂開了花,“那是多早以前的事啊?況且我還什麽都沒做,這你都吃醋,那楊遠你豈不是……”憾生說到這突然打住,差點想一頭撞死,心裏罵自己的嘴巴賤習慣了改不掉了!


    棟天沒理他,低頭開了車鎖,騎出車棚,說:“我送你去碼頭接念宣吧。”


    憾生乖乖地應了聲“哦。”然後坐上車不敢再多嘴了。


    第28章


    念宣原本以為自己要在青絮島呆上個把月,沒想到一個多禮拜就回來了,又聽說耀宗那邊搞關係有了眉目,便神氣活現起來。


    憾生心情也好了不少,給她把臥室打理出來,又把飯桌挪到臥室去給她當書桌,三個人隻好在茶幾上吃飯。念宣知道自己能這麽快就回來是託了棟天的福,便有事沒事地拍棟天馬屁,聽得棟天一愣一愣的,憾生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吃完飯念宣還在滔滔不絕地誇獎棟天做的菜有多好吃,憾生終於受不了了,吼道:“你有完沒完啊?有這麽多精神把碗洗了去!”


    棟天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叫她去洗!”


    念宣勾著憾生的脖子撒嬌說:“我沒空啊,我明天要去上課了,總要複習一下。”


    “你在青絮那麽多天怎麽不複習?”


    “人家擔心爸爸嘛,什麽心情都沒有。小叔叔,我們什麽時候去看爸爸?”


    憾生一臉的疼愛,擼了擼念宣的劉海,說:“周末吧。你快點去洗個澡,然後馬上去複習功課。”


    念宣應著,丟下一桌狼藉跑去洗澡了。


    憾生對棟天說:“我來洗吧。”


    棟天邊收拾著邊說:“不用,你會做什麽事?”


    這下換憾生摟著棟天的脖子撒嬌:“我來嘛,我不會你教我。”


    聽到念宣在浴室裏嘩嘩地放著水洗澡,棟天乘機摟著正在洗碗的憾生,把嘴唇探過去親了親他的臉,說:“晚上睡哪裏?”


    憾生撅嘴說:“沙發。”


    “太擠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憾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恩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恩顧並收藏憾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