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末現在最得意的事就是向她炫耀今天又識了幾個字,順便也教教她,小末用手指比劃著名告訴她上麵的字念什麽。


    當豬一樣圈養(2)


    “你才剛學認字要學這麽麻煩的嗎?”九兒看著書上一個個筆畫繁雜的字不可思議地問道,小末愈發得意,小手指軟軟地比劃,“這才顯得我學問高。”


    “你學問高什麽,公子策三個字你認得不?”九兒挫她,小末果然搖頭,這回換九兒得意,“我就認得。”


    “你又不會寫。”小末嘟著小嘴不屑地比劃,九兒立刻喊道,“青兒,拿筆墨紙硯進來。”


    小末詫異地看著她,“姐,你真會寫字啊,好厲害哦。”


    不會寫也得硬寫,做姐姐的總不能讓妹妹瞧不起。


    青兒似乎也對她要寫字頗感興趣,站在一旁殷勤地給她磨硯,九兒抓著筆快速地在白紙上落下軟趴趴的公子二字,這兩個字在府裏的匾額上天天看得到,策字是……九兒咬著筆桿回想在蕭良辰那錦布上的策字。


    印象不深刻,卻也拚拚湊湊地寫出來了,好像就是長這個樣子。九兒激動地拍下筆,“看,這就是你姐夫的名字,好好記著了。”


    “姐,你寫的字比我還醜。”小末連連搖頭,九兒還沒反駁忽然肩上一沉,多出一隻骨骼分明的手,身旁的青兒行禮了,“見過公子。”


    公子策……


    九兒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慌手慌腳地把寫著公子策三個字的紙揉成一團,丟向角落,身後一隻手臂伸出來一攔,紙團穩穩地落在那隻手裏。


    緊接著,九兒就看到公子策坐到她身旁慢條絲理地揭開那個紙團,然後一臉嫌棄地看著她,“我看也要給你請個夫子才是。”


    九兒被說得麵紅耳赤,又聽公子策道,“我都不曉得我的名字原來可以寫得這麽醜。”


    “噗——”青兒禁不住笑出聲來,連季小末都捂著小嘴偷笑。


    當豬一樣圈養(3)


    很好,她的麵子全被他拂了,以後她還怎麽在小末麵前豎立威信。


    小末憋笑憋得辛苦,九兒越想越氣不過,手驀地探向自己的肚子,身子彎了下來,“哎喲,疼死我了,好疼啊……”


    公子策臉色微變,把紙團往旁邊一扔,吩咐青兒,“去叫柳成過來。”


    “是。”青兒急著朝外走去,九兒忙伸出手攔住她,獨自蹲下來撿起紙看著上麵貓爪似的三個字,可憐兮兮地抬頭看向公子策,“我真的寫得很難看?”


    公子策一下就明白過來,眼色立刻冷了下來,“季九兒,你無理取鬧!”


    九兒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撿起紙放到桌上攤平,哀怨地自言自語,“果然是寫得很難看,被自己的相公和妹妹嫌棄,哎喲,肚子一下子就疼了……”


    “季九兒!”公子策低吼一聲,九兒垂著腦袋不出聲,手指可憐巴巴地在紙上來回畫著圈。


    良久,青兒聽到公子策冷冷地吩咐,“去請個老師傅,把夫人的字裱起來掛牆上。”


    青兒張大了嘴,差點懷疑自己聽錯,再看看夫人的妹妹也是震驚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心裏又平衡了,被嚇到的不止她一個,於是很平靜地走出去請師傅了。


    “不是很難看麽?”九兒期期艾艾地看向公子策,問得極其小聲。


    腦袋頓時被輕捶一記,“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九兒得逞地笑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明亮,公子策把視線落在小末的書上,“你以後和小末一起學認字,可以消磨時間。”


    “真的?”九兒認真地看著公子策,“我覺得有了孩子以後,你變得要多好有多好。”


    什麽都順著她,什麽都寵著她……並不是個好徵兆,至少對她來說不是個好徵兆。


    當豬一樣圈養(4)


    她幾乎能感覺到曾經被自己親手掐滅的一點點情愫又在她心口開始作粹,她想她這輩子真是吃苦吃多了,對她好一點她就會無法控製自己的心思。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九兒朝外看去,隻見雲蘇抱著一堆小玩意走進來放到桌子上,小末開心地摸摸這個,碰碰那個。


    “我剛和公子策去街上逛,看到這些就買下來了。”


    原來他剛從街上回來啊,九兒瞭然地看了公子策一眼,卻見公子策也正在看她,幽邃的目光深不見底,怕觸及到什麽,九兒連忙收回自己的視線。


    雲蘇親昵地靠向九兒,手往她肚子上撫摸著,“怎麽肚子還不見大呢?”


    “現在才多久啊,你怎麽也天天瞅著我的肚子有沒有變大。”九兒笑著說道,“還有啊下次不要買這麽多小玩意了,現在還用不到,多浪費錢。”


    “沒啊,我就是想買。”雲蘇的語氣忽然變得嘆息,“良辰說要帶我回朝一趟,麵聖復旨,這一去還不懂多久才能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雲蘇溫柔似水的眼看向公子策,公子策冷峻的臉並未有什麽變化,九兒卻清楚地知道雲蘇的眼裏有多少期盼。


    “都沒說什麽時候能回來?”九兒問道,雲蘇苦笑著點頭,“是啊,良辰說我娘沒死,在西郡皇朝等我,你說我都和她這麽多年沒見了,她還記得我嗎?”


    “當然會記得,你是她女兒。”


    “可是我不記得她了,我對娘親的印象也就是在牢裏的那一段,說不上為什麽,我對回朝總是好害怕。”雲蘇有意無意地又看向公子策,目光淒涼無助。


    九兒再愚鈍也明白她的心思。


    等雲蘇和小末離開醉生夢死,九兒看著屏風後換衣裳的人影,問道,“你不陪雲蘇回朝嗎?”


    當豬一樣圈養(5)


    公子策從屏風後走出來,換上了一件玉色的輕袍,被刺透的手臂無法完全伸進去,九兒上前幫他穿好衣裳,扣上腰帶,又抬頭看他,公子策這才道,“為什麽要陪?”


    “雲蘇從來沒有出過這麽遠的遠門,聽說之前她出去遊玩過幾次也是你帶著去的,你不陪她會害怕。”雲蘇就是個水做的人兒,那麽柔弱,要去西郡京都那麽遠的地方,別說是雲蘇,若要她去她也有些害怕。


    “不還有蕭良辰陪著麽。”公子策慵懶地說道,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既然如此,你醋勁還不得飛上天?漫漫長路,就隻有蕭良辰在雲蘇身邊,你不吃味啊?”九兒故意說得曖昧。


    公子策淡淡地低睨著她,隨即淡默地自她身邊退開往外走,“我出門一趟。”


    明顯冷淡的臉色讓九兒一滯,她說錯什麽了?


    轉頭一看,公子策的玉板指還放在桌上,九兒拿起連忙追出去,剛到門口人還沒出去就聽到雲蘇軟軟的聲音,雲蘇還沒回去?


    “你怎麽還在這裏?”外麵的公子策問出九兒心底的疑惑。


    “我在這裏等你好久了,有些事不好當著九兒的麵說。”雲蘇輕輕淡淡地說道。


    手裏握著玉板指,九兒悄悄又退了回來,準備進房卻聽雲蘇又問,“你真得不陪我去西郡嗎?為什麽?”


    像是早已準備好的說詞,公子策很快地說道,“季九兒有孕在身,我不便離開,況且一路上有蕭良辰保護你,出不了事。”


    “那等我回來我們還會成親嗎?”雲蘇又問,帶著一份濃烈的希冀。


    當豬一樣圈養(6)


    九兒像被紮在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須臾她聽到公子策因帶笑而變得儒雅的聲音。


    “當然,我們當然會成親,若不是季九兒有身孕,我也想陪你去西郡。”


    玉板指硌得手生生發疼,原來又是因她,所以公子策無法陪雲蘇去西郡。九兒很想衝出去說不用顧慮她,她隻是有身孕不是生大病,可腳卻一動都動不了。


    “公子策,你不會騙我的對吧?”雲蘇的聲音再度響起。


    公子策未答,九兒猜他應該是點頭了,因為雲蘇顯得有些激動,“嗯,那我信你……公子策,你知道我是讀《女誡》過來的,能恬不知恥地說喜歡你真得不是件易事……可我喜歡就是喜歡上了,不管再過多久,我還是隻喜歡你一個,你明白嗎?”


    這一回公子策有了些許遲疑,良久才吐出一個“嗯”字。


    “那等我回來,我們真得可以成親嗎?”雲蘇還是繞在這個問題上。


    “你已經問過了。”公子策的語氣透露出一股異樣的戒備。


    “好,不問了,那我走了。”雲蘇輕巧的腳步聲遠去,九兒聽到她似是又回頭說了一句,“既然你今天答應了,那我就要我們無論如何都會成親。”


    繞來繞去還是在說成親的事,外麵沒聲音了,九兒靠到牆上,攤開手掌上晶瑩剔透的玉板指。


    是她有了身孕,公子策對她過多照顧所以才讓雲蘇懷疑自己和公子策的親事能不能成嗎?怎麽她老是在傷害雲蘇……


    九兒上街買了很多遠行要備的東西,像是贖罪一般把東西堆滿了雲蘇的閨房,“這些都是上陽城的吃點,我怕你到了西郡吃不慣,還有這些用的,還有這些……”


    雲蘇和公子策談過以後明顯情緒失落,見九兒一頭熱的介紹這介紹那,淡淡地說了句,“九兒,你不覺得你太好命了嗎?”


    當豬一樣圈養(7)


    九兒一下子愣在那兒。


    “你說什麽?”九兒輕聲問道。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如果沒有嫁給公子策,現在過得是什麽日子?”


    雲蘇的話無疑是揭起九兒最黑暗最卑賤的地方,她當然知道,如果公子策沒有娶她,她就是和女兒樓裏的任何一個ji女一樣,讀書人是怎麽說來著,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嚐。


    何其有幸,她遇上公子策改變一生。


    何其不幸,也因為公子策她沒來得及拿錢去買藥,娘親死了。


    九兒眼眶不自主地泛紅,勉強笑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沒什麽,我隻是突然心情不好。”雲蘇微笑起來,握著她的手一跛一跛地往外麵走去,金步苑的院子裏繁花綻放,美不勝收,雲蘇拉著她坐到石桌邊,“你知不知道金步苑取其何意?”


    九兒搖頭,雲蘇聲音柔軟地說道,“雲鬢花顏金步搖……我那時不認字,還以為公子策故意說的我跛腿,後來才知道那是形容一個女子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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