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心驚,艱難地扭動脖子往旁邊看去,忘了有多久未見的夏候聆站在門口,一雙黑眸直逼七七蒼白的臉。


    “青雲見過相爺。”青雲低了低頭示禮。


    夏候聆板著臉走進來坐到她床邊,隱隱有些發脾氣,“兩個小孩子你也要救,你是嫌自己命太長還是料定青雲相士的醫術高明,鐵有法子救你回來?”


    青雲並未離去,上前向夏候聆伸出手,夏候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下去。”


    青雲怪異地看一眼夏候聆,然後退了出去。


    七七躺在床上沉默地看著夏候聆,夏候聆本欲再數落她幾句,話卡在喉嚨裏,最後隻是一句輕輕淡淡,“怪不怪我?”


    “爺要我回答什麽?”七七反問。


    夏候聆沉沉地呼了口氣,“淳於宗的人在追蹤我,我不能出麵見你,也不能派人接你。”


    “爺早料到他們會派人來嗎?”七七又問,夏候聆默然地注視了她半晌終是點點頭,七七嘴邊扯出勉強的笑意,“爺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麽嗎?你不會再拋棄我的,你這麽快食言。”


    夏候聆語塞,忽然往外走去,七七又道,“爺,那我也自私一次行嗎?”


    “你說什麽?”夏候聆頓住腳步。


    七七累極得閉上眼,不再說話。


    夏候聆轉身朝外麵走去,這裏是一個極其普通的農家小院,也是地下通道通到的地方,見青雲在院中茗茶,夏候聆把手放到桌上,青雲心領神會地上前為他把脈。


    ——10更,今天完畢,各位晚安——


    他什麽都隱藏了


    “相爺脈象平穩身體應該無礙了,一會兒我再看下您身上的傷。”青雲邊說邊拿過一個杯子倒上茶推給夏候聆。


    夏候聆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目光淩利。


    青雲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她背上的刀傷雖重但所幸沒到心房,養一段時日會好。”


    夏候聆仍未作聲,青雲繼續道,“她的腦袋裏長了東西,不是什麽絕症,隻是等到有一天她的眼睛看不見了,也就離死不遠了。還有,懷孩子會加快虛耗她的身體,這是遺傳之症,你們的孩子將來有可能也會有這病症。”


    青雲說得簡短,他知道無暇不是不要孩子,她太在乎了,她太在乎夏候聆,一併在乎他們之間的孩子,她怕孩子步她被遺棄的後塵,其實一直以來……她對夏候聆都是沒有信心的吧。


    “孩……孩子?”夏候聆難得錯愕。


    青雲點點頭,夏候聆拍桌站起,胸口抑鬱難明,這就是她說的自私一次麽,她要拿掉孩子?她要自作主張拿掉孩子?!


    “看來相爺一早知道她的病了?”青雲叫住正欲離去的夏候聆,夏候聆隻在意孩子的事,這讓他感到意外。


    夏候聆斜他一眼,並未說明,隻一逕往屋裏走去。


    他是一早就知道了,她在將軍府的事他能打聽的都打聽得清楚了,包括她每日照顧酗酒的孟然,包括她昏倒,包括找到了替她看病的大夫,包括知道了她的不治之症……


    青雲低頭茗茶,然後抬眼望了一眼夏候聆的背影,寂寥不盡。


    他什麽都知道,又什麽都隱藏了。


    你要敢說出來我絕對敢答應


    他在牢裏被那一邊的人多番鞭打,傷還沒養好又風塵僕僕趕到這邊,其中情愫誰又說得清,夏候聆不是不在意,隻是他們之間實在多桀。


    這一刻,青雲覺得自己或許有些懂了一直高深莫測的夏候聆。


    夏候聆又走了進來,一張臉上的怒氣幾乎難以自持,七七躺在床上無力地看著他,連開口喚他都懶了。


    “你有身孕了。”


    公子果然告訴他了,那連病症的事都一起說了麽,他就隻在意孩子?七七嘲諷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想得是這個。


    夏候聆坐到床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逼得七七不得不開口,“我不想讓他將來被娘拋棄,這種滋味我這輩子已經受夠,不想讓他以後受苦,這孩子我不想……”


    “七七!”


    成親以來,夏候聆第一次叫她的名,用一股咬牙切齒的勁,雙眼逼迫地盯著她,語氣卻是清冷決絕的,眉間硃砂鮮紅得能滴下血來,“你最好想清楚,你要敢說出來我絕對敢答應!”


    他在賭,賭這個孩子在她的心間要比在他心間更重,賭分別數日彼此深受重傷後他在她心裏仍是最重要的,賭她還不會背棄他……


    果然,七七噤聲了。


    從一開始就是他在操縱著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若這孩子沒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就會不復存在,他是這意思麽,她怕了,因著他為她受的手傷開始的溫情,她還留戀,不爭氣地留戀……


    七七沒查覺到夏候聆緊繃著的呼吸因她的沉默才慢慢平復下來,夏候聆一字一字道,“這個孩子,我——要!”


    不容置喙的口吻。


    那就讓他將來來恨我


    “他將來會有病,如果我爹娘可以問我,我一定會告訴他們不要生我下來。”頓了頓,七七說道。


    不要隻是生下來受苦,她隻是設身處地得為自己的孩子著想,他就非要這個孩子不可嗎?他已經有兒子了不是麽,她肚子裏的真那麽重要麽?就如他說的,多一兩個子嗣他夏候聆養得起,僅此而已。


    “那就讓他將來來恨我。”夏候聆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清明如許的眼底實在隱藏不了太多東西,她明明比誰都想要這個孩子……


    七七放棄了抵抗,跟他鬥她從來一敗塗地,連孩子的事也是。


    夏候聆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最後會瞎掉是麽。


    除了孩子的事,他們之間能談的已所剩無己,七七閉上了眼,她以為他會走,忽然感覺被子被掀開,肚上一陣冰涼,七七驀地睜開眼,是夏候聆伸進被子摸她的肚子,像是發覺她冷得瑟縮,夏候聆倏地抽回手,“很冷麽?”


    七七別過頭去不看他,夏候聆悄然握起拳,再沒有話語地走了出去,一出屋就看見青雲在外麵,夏候聆皺起眉,青雲舉起手上的藥,“給她喝的。”


    夏候聆低眉看了一眼藥,不發一言地離開,忽然聽青雲問道,“我說過,懷這個孩子會加快消耗她的身體,她的身體會更加虛弱。”


    夏候聆的背影一滯,然後仍是堅定決然的聲音,“我還是要這個孩子。”


    青雲瞭然地笑出聲,無暇,你的愛慕太過自卑,以至於都不敢去看清夏候聆的心。


    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什麽時候開始她變得這麽自卑茫然無從,在北國被夏候聆拋棄那一刻嗎……


    那兩年後的重遇是好還是壞,讓纖細敏感的她但凡碰到一點風吹糙動便糙木皆兵,她受不了一次次被丟下拋棄……


    青雲一邊翻著醫書一邊陪著七七說話,采兒在門外不停探著頭,直到青雲好笑地出聲,“你進來吧。”


    采兒這才領著兩個孩子走進來,一進來就拍著一大一小的腦袋按跪下來,“還不快叩謝蘭淑夫人,不是她,你們兩條小命早就沒了!”


    “糙民叩謝夫人再生之恩,糙民做牛做馬無以為報。”大北明顯被教過一本正經地磕頭說話,而小北依呀依呀說著,沒人聽得清楚。


    “你們起來。”七七自覺受不起這大禮。


    大北聽話地站起來,又被采兒一巴掌按著腦袋跪了下去,“讓你起就起,平時怎麽沒見你這兔崽子這麽聽話,磕頭,磕到夫人好起來為止。”


    大北一臉驚恐地望看青雲,這個會醫術的相士不是說夫人不是小傷,磕到好起來那得多久啊……


    “采兒姐你別這樣。”七七都替大北不忍,身體微動就疼入全身,不敢亂動身子七七道,“大北你過來。”


    大北戰戰兢兢地看了看采兒,然後抹了一把臉上灰灰的泥,走到七七身邊,他個子還不高,一雙眼睛勉強在床沿上方一點點,骨碌碌地看著七七很是稚氣,“夫人,你臉色不好看,你好起來我帶你和小北一起玩,我家裏還有很多好玩的,連小北都不給她玩……不過,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


    他身上的傷還未痊癒


    大北竟愁了起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七七望向采兒,果然見她淚眼朦朧,“采兒姐,其實是我連累你們一家才對。”


    采兒忙抹了抹眼淚,“說什麽混帳話,又不是真回不去,晚點回去便是了。”


    采兒和雲雷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就因為她毀於一旦,現在那裏肯定是重兵把守,有家歸不得,還要東躲西藏過日子。


    小北看大北一直依在七七的床邊,晃著小腦袋也要過來,含糊不清地喊著,“吃、吃,吃吃。”


    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麽,采兒一巴掌拍過去,又把她攥了過來,嘰哩呱啦就是一頓,“吃吃吃,你吃什麽吃!你過去瞎湊什麽熱鬧。”


    “哇……”小北立刻大哭起來,求救地看向大北,“大哥……哇,大哥……娘、娘,哇……”


    大北立馬沖了過去護住小北,英勇地對抗采兒,“娘,你別老打小妹,小妹長大了要嫁人的。”


    采兒如放出去的鞭炮又是劈哩啪啦一陣,青雲轉過眸,見七七望著她們母子眼底有著明顯的羨慕。


    他和夏候聆都清楚,這個偏執的女子其實很想要這個孩子。


    “啊,對了!”采兒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地看向青雲,“相士啊,我看爺一身風塵地趕到這裏,怎麽是獨自一個人,雲雷也沒跟著?太不像話了,他怎麽侍候爺的啊”


    七七愕然,夏候聆是今天才到的麽?


    “快了吧,雲雷應該會跟著來,隻是相爺的馬比較快。”青雲輕笑著說道,不期然地遇上七七疑惑的眸子,坦白說道,“相爺隱避的地點不在這裏,他身上的傷還未痊癒,先讓我帶一批人過來,若你們逃脫出來的時候我們好有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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