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祥正低語道:“仙師的話皇上句句都聽,大臣們急紅了眼都沒用。今日仙師出宮與靜心師太會合,看來要有所行動了。”


    “他們在哪兒會合?”裴元皓沉聲問。


    “就是那家茶館。大人,那家分明是靜心師太與人暗地聯絡之處。她前兩年與楊劼見麵,小的就懷疑過。上次她請大人喝茶,還以為大人不知道呢。”


    裴元皓冷笑一聲,“華越寺那邊也有動靜,說不定過幾天,茶館裏多了個蒙麵人。”


    “這就熱鬧了。大人,咱們靜觀其變。”


    裴元皓正想說什麽,房門突然開了,他和正祥幾乎同時轉過臉去。


    阿梨站在他們的麵前,裴元皓看得清晰無比,她的瞳仁鷹隼似的森然,那隱隱閃現的亮光,讓他有種被寒刀剖心的錯覺。


    他微微一愣,隨即問道:“你有什麽事?”


    “我要確定一件事。”阿梨的聲音在顫抖,“以前你接近我、待我好,是為了更快地查明楊劼的身世嗎?”


    裴元皓良久不做聲,一片昏黃的光芒下,他的臉色複雜多變。終於,還是開口道:“是的。”


    阿梨聽了這兩個字,幾乎站立不穩。一股子陰寒從腳底撞向全身,她冷笑,嘴唇都在不住地顫抖。


    “夫人……不是的!大人他是嚇唬你的!”正祥急急分辨。


    “正祥!”裴元皓斂眉,止住了他。


    阿梨心裏一陣一陣的酸楚,慘然道:“你把我從喜春坊接出來,是為了讓我感恩與你,心甘情願服侍你半年……楊靖業的遷官禦書你是故意讓我看見的,這樣我可以急著去通風報信……還有我私自出府去華越寺,你早就派人跟蹤了!你處心積慮這樣待我,是在利用我對不對?”


    他沉默地轉過身,背對著她。


    這就是答案。


    而她心痛如絞。


    她的眼裏泛起霧水,再也按捺不住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轉頭看了看一臉駭愕的正祥,臉上帶著無盡的倔強,道:“我收拾一下,天一亮就走。”


    “夫人!”正祥想跟出去,轉眼望了望裴元皓陰鬱的臉色,又收回了腳步。


    “別理她,讓她走……”裴元皓也在顫抖,他仰起頭,生生將浮在眼裏的水霧逼了回去。


    阿梨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走著,曲徑通幽一片昏黑,就像走在看不見前途的地方,茫茫不見來時路。


    年華空自感飄零,對誰醒?


    她又傻了一回。


    而這次,真的是大錯特錯了!


    阿梨扶著牆不能自抑,終於嚶嚶地嗚咽起來。


    第7卷 【回之卷 為伊判作夢中人】 妒火


    楊劼在府門下了馬車,袁黛兒早己迎候在青石台階下。他並未伸手去攙她,徑直入了家門。袁黛兒一絲動容也無,邁著小步跟進來,倒有說不出的矜持。


    這段日子她似乎換了個人似的,少了言語多了沉默,連找小六兒玩蛐蛐的閑趣也沒,總是失神地想著心事。楊劼的話語向來淡漠,她也不會放開嗓門與他爭鋒相對,似乎是一忍再忍的模樣。


    楊劼感覺好生奇怪,莫非又遭母親訓斥了?不過耳根清淨不少,他巴不得如此,也就懶得去在意她。


    袁黛兒進來要為楊劼更衣,卻被楊劼厭煩地一揮手,“我自己來。一大早忙到現在,累得很,想歇一會兒。”


    “宮裏……有什麽事?”袁黛兒吞吞吐吐地問。


    楊劼沒有理會她,靠在彌勒榻上,淡然說道:“宮裏還有什麽事?皇上一天到晚練仙術呢,已經一個月沒上朝了。”


    “自古練仙術的皇帝,沒一個是長命的。”


    袁黛兒聲音淡然,仿佛說的隻是一件瑣事。楊劼驚訝地看了看她,忽而一笑,“我想起來了,你不是皇帝親生的,自然說話無情。”說完閉上眼,抬袖示意袁黛兒出去。


    袁黛兒低眼看著這張清秀的臉,躊躇了稍許,垂下頭想離開。


    恰這時,守門的僕人在外麵稟告,“三公主,有個叫阿梨的要找駙馬爺。”


    還未待袁黛兒緩過神,楊劼一個魚躍起身,又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樣子,撒開雙腿飛出了房間。


    阿梨提著個小包袱,茫然地望著周圍。楊劼微微一愣,心裏明白了大概,眼眸中暗流洶湧。


    見楊劼出來,阿梨神色略略一鬆,才勉強笑了笑,“對不住……我沒能夠說服他。”


    話到這裏便哽住了喉嚨,呼吸間滿是苦澀。


    這個裴元皓,果然是絕情得很,當她走出邰府,竟然無人過來勸阻。


    “我是個無能的女人,也無力改變這些……”她低低自語,轉身就走。


    “阿梨,你去哪兒?”楊劼在後麵叫住她。


    阿梨滿心愴然,她真的無處可去了。但是她不願意被楊劼看見她臉上的悲傷,隻顧沉默地往前走。楊劼一個箭步,抓住了她的胳膊,道:“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你在我這裏住著,讓我照顧你。”


    “你能嗎?”阿梨微弱地牽了牽唇角。


    楊劼鄭重地點了點頭,清淺的麵容浮起血色,給了她一個含著笑意的眼神。那一刻,絲絲的甜緩慢地淌入阿梨的心內,連指尖都帶了柔軟。


    如果這樣的話在去年的春天,該多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傷感覆在眉目間。她的情緒感染到了楊劼,他撫摸著她瘦削的肩膀,擁住了她。


    門內的袁黛兒靜靜地站著,她看得那樣冷,那樣恨。手無意識地攥緊,尖利的指甲戳進手心,卻感覺不到疼。


    太子宮到了宵禁的夜晚卻往往是最喧鬧的,鼓樂之聲隔牆傳來,伴著一陣陣濃稠似蜜的嬉笑。袁黛兒急急地走著,甩開趙公公的糾纏,一直到了袁鋮的寢殿。


    袁鋮醉眼朦朧地倚在軟榻上,長袖逶迤於地,寸長的指甲染著鳳仙花汁,靡衣玉食的活法在他身上充分顯現。


    “三公主,奴才求您不要進去!”


    聽到趙公公的哀求聲,袁鋮抬起眼。


    袁黛兒咬著牙,筆直地站著。


    袁鋮眸中寒光一閃,兇狠道;“你還來幹什麽?”


    “你不是很討厭裴元皓嗎?我知道你想搞掉他!”袁黛兒尖刻地說道。


    “是又怎麽樣?”袁鋮冷眼看她。


    “給你帶來驚人的梢息,裴元皓要謀權篡位!你是當今太子,得小心了。”


    袁鋮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不住地頜首,但他的心思卻轉了一回,瞧袁黛兒臉上的怒意,眼神認真起來。


    “你不會單單這麽好心來告訴我這件事吧?說吧,你希望我幫你做什麽?”


    “除掉阿梨!”


    “阿梨?”袁鋮細細咀嚼這個名字,恍然一笑,“就是裴元皓那個美艷的小妾?她惹上你了?”


    一群女人,他心裏嘲笑著。


    袁黛兒心裏被妒意燒得不能自已,也顧不得羞恥,繼續說;“她跟楊劼舊情復燃,離開裴元皓住到我家來,我親耳聽到她哭著說,她勸服不了裴元皓謀權的意圖!這個女人,我恨死她了!”


    其實那夜袁熏兒跟蹤楊劼,在林子裏聽到了兩人前麵的對話,也知道了楊劼才是靜心師太的孩子。她獨自回去大哭了一場,感受著自己身世的淒涼,又想到楊劼畢竟是自己的夫君了,自以為這是上蒼給她不幸的一次補償。沒想到阿梨又突然出現,看他們相擁相依的樣子,心中僅有的那點奢望也就煙消雲散了。


    嫉妒會腐蝕一個人的心,當袁黛兒打算這樣做了,她自然不計後果。


    袁鋮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容易笑夠了,依然不忘嘲諷,嘖嘖道:“一個小小的艷姬,何至於勞心費手的?你是三公主,她又在你家裏,你可以砍死她,毒死她,罵死她。你為了楊劼,甘願捨生忘死,沒想到落得這個結果。唉,替你難過啊!皇門不幸啊!”


    “你是太子,是儲君,我要你殺死這個女人,聽到沒有!”袁黛兒被刺激得幾欲發狂,她尖聲叫嚷著。


    “好好,這事我會處理。”袁鋮不耐地揮手,示意趙公公將袁黛兒帶出去。聽著袁黛兒的叫聲隱在殿外,他罵了聲“蠢貨”,重新靠回軟榻,兀自沉思起來。


    “舊情復燃……”


    趙公公回到殿內,袁鋮將他召回身側,低言:“原來那個阿梨是楊劼的舊情人,而她卻成了裴元皓的小妾,這中間有什麽故事呢?你去把楊靖業叫來,這老傢夥肯定有什麽沒說實話!”


    楊靖業忐忑不安地進了太子宮。


    袁鋮依然靠在軟榻上,一名宮人正在為他修理長甲。瞧見楊靖業進來,一雙桃花眼沒有情緒地一動,卻並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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