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雲:“花甲流年近黃昏,初心永葆步印痕。”


    大燕平均壽命不到四十,年過半百已可自稱老翁,六十歲花甲,已近黃昏,古稀七十,這叫高壽。


    更遠的九十、一百歲,那叫人瑞,即便皇帝聽說了,還會賜點禮或者賜個稱號,祖墳都會冒青煙。


    也因此,自打嘉寧長公主滿五十歲,宣文帝、皇後、太子便開始每年都為她慶祝。


    今天是嘉寧長公主六十花甲大壽,虞蓉好說歹說,才拒絕在宮裏慶祝,把壽宴改到公主府上。


    但如此重要整年,少不了大辦一回。


    早在半個月前,在喜姑姑的主持下,公主府已經慢慢布置起來。


    正門口兩排紅燈籠,上掛紅綢,正中龍飛鳳舞“壽”字,兩旁掛壽聯,上懸壽幛,下鋪設紅毯。


    府內走廊屋簷,花草樹木也都經過精心打整修剪,勢必讓整個公主府從草到人兒都透著一股喜氣兒。


    今個兒淩晨雞未打鳴,公主府廚房已忙碌起來,他們需要準備壽桃、壽糕、蛋糕、壽麵、壽屏等。


    可直到天白亮,正院一點動靜都沒。


    公主府的人早已經見怪不怪。


    正院的春蘭姑姑正在敲門,不出意外,長公主現在憊懶地連吱都不吱一聲。


    她不得不告罪一聲,“長公主,奴婢打掃了”,然後打開門,魚貫而入。


    床上的轉過一側,抱著被子睡得可香了。


    春蘭姑姑再喚:“長公主,今天是您的大喜日子,該起床了。”


    虞蓉終於嘟囔著回:“姑姑,再來五分鍾。”


    嬌嫩軟甜,婉轉悅耳。


    長公主的聲音一如當年,幾乎沒怎麽超過,根本聽不出什麽年齡感。


    這樣的人其實也不少,尤其是落到長公主身上,更讓人為之而慶幸。


    這樣的撒嬌也隻有春姑姑能狠下心來拒絕:“長公主莫非要讓滿堂賓客等你不成?”


    虞蓉根本沒醒,典型的嘴不過腦:“嗯。”


    “……”


    麵對這樣喜歡賴床的主子,春蘭姑姑也有自己的見招拆招。


    即便公主不願起床,她們也可以伺候她起床。


    扶起的扶起,擦臉的擦臉,更衣的更衣,穿鞋的穿鞋。


    今天的吉衣首飾比較複雜,虞蓉並未等到去餐桌,提前清醒過來。


    然後看見自己身上的紫棠色長裙,腰間正在係玉佩荷包,不用多說,等下頭上首飾珠寶也很有份量。


    “少一點,精一點,不當珠寶匣子。”


    “是,長公主。”


    春蘭姑姑一邊更衣,一邊在心裏讚歎長公主的身段。


    很多人不論男女最先走形是身材,但嘉寧長公主即便花甲年紀,依舊纖細柔美,身姿婀娜。


    虞蓉近日迷上了豬蹄,早上便有蒸豬蹄肚,她穿越過來幹的第一件好事,便是閹割豬,順便靠流量把豬肉抬上很多人的餐桌。


    都花甲之年,光明正大以年紀作借口不上妝。


    正梳頭時,有人來報,濮陽侯夫人已到。


    裴氏不是一人來的,還有五位夫人,並著七、八個正值芳齡的小姑娘,還有幾個梳著童子髻的小小姑娘。


    這些人分別是虞蓉的孫媳婦、已出閣孫女,未出閣孫女,重孫女、重外孫女。


    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便宜兒子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人多到有時都擔心濮陽侯府是否住的下。


    聽說連最大的重孫女都在相看人家了,距離五世同堂已不遠,離譜。


    年紀最小的女孩兒稚聲稚氣:“祝外祖母歲歲平安,年年喜樂!”


    言罷,還把自己打的祝壽節遞給曾外祖母。


    虞蓉戳了戳她一鼓一鼓的腮幫子:“茹姐兒真乖。”


    又在妝奩上抓了一把瑪瑙蜜蠟給她玩兒。


    趁著嘉寧長公主逗孫女的間隙,裴氏偷偷打量了下自己婆婆,忍不住暗暗碰了碰自己的臉。


    她大概能體會到當年安樂公主的某一部分不甘。


    歲月敗美人,但歲月從不敗嘉寧長公主。


    倒不是說長公主這些年完全沒有變化,隻不過她的外表變化從曾經的十幾、二十幾歲,到現在看上去也不過才三十多歲而已。


    她的眼尾的確出現些許細紋,可這並不會讓她的美麗減少半分,眼睛依舊清透美麗,甚至於多了與以前不一樣的熟女風情。


    沒有男人不在乎女人年齡,但可笑的是,他們不在乎長公主年齡。


    嘉寧公主三十六歲時,欲當其入幕之賓才滿十八歲的男人能從公主府排到京城外,那時他們還比較矜持。


    更離譜的是,嘉寧長公主現在都有六十歲,仍然有不少十八歲青年小夥願當長公主入幕之賓。


    甚至於他們年少輕狂,比之前的男人還不矜持。


    前陣子有個毛遂自薦的,還是什麽讀書人,隻不過鹿鳴宴上匆匆看了一眼。


    最後,這人被門房給攆了出去。


    這大概是從未見過嘉寧長公主的人們最難以想象的,為什麽一個六十歲的女人還會被評為“大燕第一美人”。


    裴氏年輕時有曾想過目睹見證嘉寧長公主的年老色衰,但從未想到,最先色衰的竟是比她小二十歲的自己。


    實話說,有嘉寧長公主這麽一個婆婆,對女人來說其實還不錯,除了新婚開始那次小錯,她從來不插手濮陽侯府任何大事小事。


    但裴氏仍然無法喜歡上長公主。


    畢竟有哪一個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看那尊白玉觀音都比自己強。


    更可怕的這還是一代又一代的魔咒。


    裴氏至今難以忘懷聽到自己兒子十八歲時拒絕娶親那一瞬間的窒息感,他說他想娶一個和祖母一樣美的女人。


    這是能對比的嗎?


    不止裴氏兒子,濮陽侯的男人很多,幾乎注定了個個晚婚晚育。


    他們這一輩子,最不喜的親人便是他們的舅公或舅祖父——蘇太傅。


    等梳妝完畢,吉時差不多也到了。


    虞蓉和一幹兒子孫女等移居已經布置的壽堂。


    裴氏和她女兒還要去迎接招待那些貴婦人,但這對於她們來說也是心甘如願,今天可不是誰都能來的,夫人外交也能彰顯價值。


    虞蓉隻需坐在壽堂正中上座,聽著眾人的馬屁,不,吉利話,欣賞一件件壽禮,感興趣地再誇一誇。


    唔,這工作量似乎不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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