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寶瑞還是象往常一樣到船塢去和造船師傅們一起改船。正如楚不及所說的,楚家的船確實是東海最好的,但是寶瑞希望可以更好,沒來之前在無緣穀那兩個月,她就在專心尋找腦海裏的記憶,研究船隻改良的方法,並且也把自己的意見傳遞到東海來。現在她人來了,那些師傅都很高興。


    不過看到這些船以後,寶瑞才真的明白為什麽那些師傅都反應說改造的難度大,畢竟改船並不是造新船,要考慮和顧及的方麵太多。楚不及也在這裏幫忙,他大哥說作為楚家人,先得了解船隻。他很喜歡寶瑞,從內心就把她當作家人一樣,自然是很樂意的。


    到了中午大家幹得熱烈,就沒有去吃集體飯,酈歌把飯菜用提藍送了過來。


    楚不及過去幫著張羅,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麽,一下言語不和,酈歌的聲音就尖銳起來,寶瑞隱約聽到一兩句什麽“你以為自己是誰,誰稀罕你,不知道好歹”之類的,正要過去勸,就看見酈歌把一個碗用力摔到地上。


    碗破碎發出的尖銳聲音,讓在場的人都楞了,楚不及憤憤地丟下一句“你真是不可理喻!”就跑了。幾個師傅似乎對這樣的場麵不感到奇怪,隻是安靜地裝飯,有個年紀大的師傅盛好飯菜走到一邊坐下之前長長嘆了口氣,無奈說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啊!”搖搖頭自顧吃飯去了。


    酈歌嚶嚶地哭了起來,寶瑞連忙將她拉到一邊,正要好好勸,酈歌哇地大哭,撲到她懷裏。


    寶瑞嘆了口氣,自己似乎不曾有過這麽女孩子氣的時候呢。倒是酈歌這樣也好,活生生地,想哭便哭,什麽也不顧忌。便由著她哭,也不勸慰,實在也不知道怎麽勸慰才好。


    酈歌哭了個痛快,才抽抽搭搭地坐起,將腦袋搭拉在寶姐姐肩上。


    寶瑞溫柔地問道:“妹妹,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以前你天真可愛,從來不會扯著嗓子說話吼人,也從來不似這般刁蠻發脾氣,現在這樣是怎麽了?”


    酈歌羞紅了臉,吶吶地道:“我也不知道......自從到了這裏,我也覺得自己變了,好象控製不住自己。在這裏我隻認識大楚哥哥,然後又認識了小楚。但是大楚哥哥總是很忙,我本來想來看看倭人,看看那些壞人怎麽被收拾,但是大楚哥哥他總是說我還小,危險的地方都不讓我去,打海盜也不帶我去,我隻能呆在島上。小楚根本就不理我,我覺得自己就隻有一個人......”


    寶瑞有點明白一個年輕女孩子是不喜歡寂寞和孤獨的,但是刁蠻又是為什麽呢?


    酈歌又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這裏每個人都知道我,但是又都不知道我......我有時候覺得,我太孤單了,就隻有一個人......不發發脾氣讓人害怕我,就會被人欺負......可是小楚那個沒有心的人,連欺負都不願意欺負我,他的眼裏根本就沒有我!”


    說完又哭了起來。寶瑞哭笑不得,原來女孩子心思是會這樣想的,不發脾氣讓人害怕就會被人欺負麽?


    酈歌嗚嗚地哭著,邊哭邊愁苦地問:“寶姐姐,你說為什麽呀,為什麽他連看都不要看我......我對他那麽好,那麽喜歡,每天隻惦記著他,想著他,寧願在這個島上過著這樣孤單的苦日子也不回揚州享福,為什麽他一點都不領我的情......他是個沒有心的無情之人!嗚......”


    寶瑞嘆了口氣,理理思緒,才開口問道:“你喜歡他什麽呢?”


    酈歌吶吶道:“不知道,就是覺得很喜歡很喜歡,東海楚家的傳說、故事,還有他們做的那些偉大的事。還有心疼他和我一樣從小沒了娘親,父親受苦。也許什麽都說不上來,但是卻是沒有辦法,就是喜歡......”


    “那你對他好又是為什麽呢?”


    “當然是因為喜歡啊......”


    寶瑞又問:“既然你對他好,隻是因為喜歡他,這本就是你自己決定要做的事,他理睬不理睬你,看不看你,領不領情,又與你有什麽關係呢?”


    片刻地沉默,似是想了很久酈歌才說道:“可是,還是很不甘心啊......他這樣鐵石心腸,莫非真的是鐵做的心肝麽?我對他這樣好啊......”


    寶瑞又問:“你不甘心,覺得自己對他這樣好,卻得不到他一點回應,所以你憤恨麽?他既然這樣無情,為什麽你不離開呢?”


    “我不知道......我想我放不下他......”


    寶瑞道:“你喜歡他,看到他的時候會覺得高興,為他做事的時候感到高興。你做的一切一切,本是因為你的心裏歡喜,你對他捨不得。你所做的已經化成了你心裏的歡喜,這本已是得到了,你又還怨恨什麽呢?他如果真的回報你什麽,也是你得到之外的驚喜而已。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他已經不會有歡喜的感覺,也再沒有為他做事的喜悅,那就是你自己的心不再喜歡他了,從頭到尾,這始終是你一個人的事,與他並沒有什麽關係吧。”


    酈歌呆楞道:“是這樣的麽,我喜歡不喜歡,隻是我自己的事麽?為什麽書上都說,兩情相悅......那樣美好......”


    寶瑞撫著她的頭髮道:“傻丫頭,兩情相悅固然美好,但也是可遇不可求啊,這本來就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事。你還這麽年輕,就聽從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好麽?而且真要你放下,你也放不下,徒勞傷心掛懷。隨心而走,得不到卻不會忤逆自己,得到就是意外的驚喜。而且我看二弟,也並不是完全不把你放在眼裏......”


    酈歌抬頭驚喜地問道:“真的麽?寶姐姐怎麽知道?”


    寶瑞莞爾一笑道:“他要是真的眼裏沒你,你這樣刁蠻和他作對,他為何還要自己跑掉?這本就是他家,他的地盤,要跑也該是把你趕跑。現在我在這裏,可以說是看我的麵上,可是以前呢,我不在這裏的時候,你就沒有這樣沖他發脾氣麽?他怎麽不幹脆把你趕走圖個清淨?”


    酈歌一聽,雙眼如同綻放煙火一樣燦爛,許久以來堆積的鬱悶不快都煙消雲散,歡喜地笑道:“那我以後再也不對他發脾氣,我要對他更好,即使他不看我,我也對他好。”


    寶瑞不禁開懷大笑,果然少女情懷總是詩,這心思真是說變就變啊。


    心裏又不由感到憂慮,喜歡上楚家的人,這妹妹以後可是要受苦了,楚家的人,怎麽能有這樣的兒女情懷呢?他們的心裏隻有東海,隻有楚家吧。


    也罷,他們的坎坷由他們自己去享受吧。


    年夜


    十二月二十六日,楚家最後一批船分別從福州、溫州兩地返回,除了載回來的糧食貨物,還帶回來兩個消息。


    據福州兵馬大營報,十二月中下旬,自溫州到泉州沿岸發生海盜登岸或海上劫掠事件共二十七宗,損失主要為糧食計約四百擔,擒獲海盜四十六名,其中宋人四十名,倭人六名,擊斃二十二人,其中宋人十五名,倭人七名。


    聽到第一個消息後,楚不返、遠昊和寶瑞得到的結論是,過年這一段,應該可以平靜一會了。因為年關前,各個港口城市都已經停止對外貿易,商船已經不再出海,所以造成海盜登陸搶掠的事件發生,陸地上有兵馬大營負責布防,過年也會加緊巡防控製,這是楚家管不著也沒法管的事。所以他們都鬆了一口氣,過完年之前,暫時可以停止每日的巡航了。


    另外一個消息來自明州市舶使郭敏孺個人傳信,內容大意是:十二月上旬,倭國發生內亂,平氏家族欲反執政的藤原氏,遭鎮壓後失敗。


    這個消息如同一個炸彈,在他們心中炸開了鍋。


    眾所周知,東南沿海的海盜構成,一部分是宋人組成的海盜,一部分是倭人海盜,被稱為倭寇。倭寇的組成部分,分為三種,一種是普通海盜,本來就是以劫掠為生,冷酷兇殘沒什麽好說的;一種是流亡或者走私的商人,以前也是幹海上貿易的,但是藤原氏不允許日本商人對宋貿易,這些商人活不下去了,偷偷地幹走私,順便做搶點做做壞人,還有的是自己也被搶過,傾家蕩產了,隻好跟著墮落,這種倭寇,沒有什麽武功,隻能隨大溜,靠人多在海上搶掠吃飯。


    最後一種,是倭國的流亡武士,倭國國內經常發生氏族之間的爭權內鬥,失敗的一方,通常是悲慘的下場,尤其是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後,難以恢復元氣,許多武士都是靠氏族供養,若氏族鬥爭失敗,這些武士就麵臨流離失所的命運,國內呆不下去,隻好海外發展了,淪為最暴力的流寇。這些武士受過教育,會武術,也有頭腦,是倭寇裏最為可怕的。


    平氏作亂的失敗,就意味著很快,就會有一批流亡武士成為東海沿岸的倭寇。


    阿楚嘆了口氣,立即書信一封將這個情況告知關海山,請他過年期間也不要放鬆警惕,更不能放鬆對兵卒的訓練,也讓他提前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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