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為意地溫和笑笑:“這裏?你一路過來沒察覺麽?”


    抬眼看他:“怎麽?”


    “沒有人來這裏,這裏太荒涼了。這屋子,是我搭起來的,你看,在山岩上掏出來的啊,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裏,連鳥都少,不是活人的地方。”


    有點意外這人是怎麽掏出這麽個屋子,不過轉念一想,他就是要為人所不為的,什麽也不見得奇怪了吧。


    沉吟了一會,終於還是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為什麽要做土匪?”


    “恩?”


    擺擺手怕他誤會一樣:“我是說,要做別人不會做不敢做的事有很多啊,為什麽就選了做土匪?還這麽風風火火的。”


    妖刀低沉地笑:“不做土匪做什麽?做採花大盜?”


    惹來一頓白眼。


    “那年我十五歲跑到黑水鎮北麵一點,據說玉門關不是在那嗎。我是跟著一個商隊去的,所有人都被土匪殺了,我沒死成。”沒死成好象是種遺憾似的,也是,死了就不用找什麽追求呀,人生的,倒也不是太壞的事吧。


    寶瑞驚訝:“這樣的情況不是應該要想著報仇嗎?怎麽反倒......”


    “嗤,報仇?為什麽報仇。走這條路的人,都知道有死在土匪手裏的可能。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怨尤。我和他們不沾親帶故的,憑什麽報仇?”


    兩人好一會不說話,隻是默默地吃著,寶瑞想,確實是個冷酷的。外人沒說錯。


    “報仇,報仇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殺了還是會有的。一個世界,它來主宰你的時候,你的反抗是微弱的,要它聽你的,你隻能成為那個世界的主宰,由你去製訂這個世界的規則,你才可以淩駕於一切之上,你才可以掌握,掌握別人的人生!”


    這是一個宣言。


    看寶瑞好象被他震住,伸出沒蘸到油的手撫了撫她的小腦袋沒有說話。


    寶瑞在思考,思考過後,又有新的問題:“那麽你成了鬼王,又如何?還是一樣的殺人,死人。土匪不搶,不殺人就不是土匪了。”


    妖刀斜睨她一眼,似乎在說,你真是天真。


    “你從蘭州過來,進了西寧,又過了赤嶺口,走到大板山,這裏,青海湖,阿柴,你看到了什麽?四年前,你還去過瓜州,現在和當初的印象,可有改變?”


    搖搖頭,若是說有什麽改變,隻有眼前的他和自己吧。


    “這裏荒蕪,窮困對不對?”伸手揀起一根木枝,在地上畫起來。


    “你看,這裏是吐蕃,這裏是西夏,這裏是西遼,這上邊呢,是蒙古。哦,東邊,是大宋。你看看這地圖,是不是一塊破爛?”


    “你再看看,西夏、西遼、吐蕃這交界,還有北麵,和蒙古的交界。這些地方,除了荒漠還是荒漠,除了荒蕪,還是荒蕪。這裏隻有沙子,一片接一片的沙子,如果說現在與四年前有什麽不一樣,就是沙子更多,更廣闊,更看不到盡頭。”


    沙化。


    “沙子裏能活人嗎?在這些沙子裏活著的人,都是窮人,窮瘋了的人。你說你要活下去對不對?很多人都想活下去,於是有了土匪。你知道吧,在活下去麵前,什麽殘暴,血腥,仁慈,良心,都是通通比不過的。隻有活著,才有時間去考慮那些問題。”


    “這片大漠沙地,除非能變成江南,哦不,那樣太奢侈,除非能紮起藏包,籠住水,養得住糙,養得起人,讓人能活著,否則就讓很多人看不到活的希望。可惜這些地方,在四方夾擊下,成了三不管四不管的荒漠。活在這裏的人,總要找個活下去的法子是不是?”


    “土匪,嗬嗬,土匪自然是要搶的,不搶怎麽有活路呢?可誰又願意讓你搶,不讓搶,當然就動手了,殺人,在這裏真是自然不過的事。你應該知道,很多在大漠裏迷失的人,不管殺人,還殺的是自己的同伴,也許還喝血吃肉呢。”


    他說得極為殘忍,卻象在說一件自然不過的事,臉色沒有一點變化。


    “你相信的對不對?你隻是拒絕去想。那樣的情形,我見得多了,在這裏,我呆了整整十年,生存什麽樣的殘酷,我見得太多太多。有時候我也想,我是不是挺,就用你那詞,挺變態的,什麽地方不好呆,跑到這裏來。”


    “這片大漠,土匪窩子,以前,據我所知道的,就不隻百來個,不光搶人,殺人,相互鬥起來,也是殺個沒完。就是奇了怪了,這土匪倒是象生生不息的樣子,殺了有殺了有,比耗子還串得快,我也不知道為何,你可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他們都知道的。因為找不到法子活下去的人太多了,窮途末路。找到一線生機,就必然會抓住不放。其實,這和寶瑞也是一樣的,生的欲望。做的事,隻不過是環境不同而已。


    寶瑞無言。這樣說來,自己倒和土匪也沒什麽兩樣吧。


    “不能消滅,就隻能控製它生長。各個地方都管不了,也不願意管,能控製它的,隻有這個世界的王,我就是那個王。”


    “我用了兩年的時間,殺了很多人,才有了鬼門,很多散亂的土匪窩子,併到了鬼門了,漸漸的,死的人倒少了起來,土匪死得少了,路上跑的人也死得少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寶瑞心裏一動,大概明白了,但仍聽他說下去。


    “鬼門是這大漠裏最大的土匪窩子,有最多的人,最貪婪,也最兇狠。但是人,不過是為個利字活而已,這點是我改變不了的。從每個商隊,從走進西夏西寧府開始,就進了鬼門的眼。帶的貨,走的路,過的每個關卡,都在鬼門的控製之下。沒有人能逃得過,逃不過,就隻好乖乖就範。認識到這一點,商隊不再反抗,而鬼門,要的隻是錢財,我能做的,就是要他們不那麽貪,給商隊的人活路,大家各取所需。”


    “商人重利,什麽是商,不過就是將東邊的東西拿到西邊來賣而已,路上損失點錢,最後不是都轉嫁到買東西的人手上?他們自己不損失,該賺到的賺,能保得命活著,比什麽不好?而且鬼門的人,都在大漠生活了很多很多年,對這大漠摸了個透,什麽地方有水,什麽地方有流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隻要商隊交足銀兩,鬼門還可以變相地做他們的保鏢,保他們人和貨走進城市。”


    妖刀停了下來,望著寶瑞,似乎很得意,等待她的誇獎。


    寶瑞聽他講得如此生動,和自己心中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便沖他微微一笑。


    妖刀感到很滿意,又自己一樂:“其實也沒什麽,同行也有競爭嘛,鬼門也不想其他土匪窩子來搶生意的。”


    二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大漠的路兇險,又要各級關卡,幾個地方都盯著這片兒,中原的鏢局接得了,也沒那麽大的本事保得住,所以有時候,鬼門倒象一個地下鏢局。鬼門的紅衣出現,其他小土匪幫就不敢動手,鬼門的紅旗子插上的貨,其他人想分一杯羹,還得看我是否願意。不過我,自然不會讓鬼門獨食。你知道的,我不缺錢,錢著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所以有時候,我會把我那份,分一分,送一送。讓這個冰冷的地下世界也有點人情味兒。”


    眼神往女人那兒撇了撇,象是在說,我也不是你想像那樣冷血吧。


    寶瑞又是一笑。


    “自己能活著,又何必去斷別人的活路了,多此一舉罷了。土匪能有吃的穿的用的,偶爾到城裏嫖個女人找找樂子,不想幹了討個老婆生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更何況,土匪沒有把商隊逼得完全沒活路,自己的命,也能保得住,畢竟狗急了也是要跳牆的。”


    “現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麽?平衡,是這裏大家生存的法則。這個平衡,是我建立的,我的十年!你說,我這個王,做得好麽?我這個王,不比沐王什麽狗屎有意思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鬱悶,整理的時候發現犯了個常識性的錯誤,把明代的塔爾寺寫進來了,雖然說是架空,但是也不想影響太大,後麵的隻好重新整理.


    順序就全亂了,欲哭無淚啊~~~~~~~~~~~~~~~


    平衡


    寶瑞眼睛晶亮晶亮,不要誤會,絕對不是崇拜的眼神。


    笑嘻嘻呀笑嘻嘻:“我覺得,鬼王如果是我這麽好看的女人就好了,這樣才算傳奇,你比我還是有點差距的。”


    “噗”地噴了口酒。


    女人嗔怪的眼神:浪費。


    男人嗔怪埋怨的眼神:幹嘛說這種話害我,浪費。


    哼。


    哼。


    “冷不冷?吃好了,要不要進屋子裏坐?”男人還是有點風度的,知道關懷體恤女人。


    搖搖頭:“這裏好,抬頭可以找星星。可惜就是沒酒了,最後一口不留給我,卻讓你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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