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趙就臉上的冷笑和嘲諷都繃不住,話說的那麽輕鬆讓他有點始料未及。


    真以為是生意就一樣?這完全是兩碼事!


    殺人,無非就是三四個人的事。一個買凶、一個中間人、一個殺手和一個目標。甚至可以說,就是一兩個人的事。隻要中間人不出差錯,需要考慮的隻有怎麽殺和怎麽藏。


    而籌糧可是事關幾萬人,甚至幾十上百萬人。其中之涉及,可不是殺幾個人就能輕易解決。


    就如同地痞流氓約架鬥毆和大軍對壘,雖然本質上大差不差,可那是能混為一談嗎?


    難不成一個打過幾架的地痞,披上盔甲就能上陣指揮大軍進退?


    這不是亂彈琴嘛!


    “我的五爺喲,你可真會說笑!要是我能做這種大事,我用得著靠殺人賺錢嗎?”不屑的撇撇嘴,趙就端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口。


    他單純認為陸文玉腦子糊塗了,這兩者都能混為一談,真是貽笑大方!


    陸文玉也不多解釋,隻是翹嘴輕笑,“我覺得你行,你就一定行!”


    啪!


    趙就嚇了一跳,茶杯沒端穩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額頭上已經冒出細細的汗水,看向陸文玉的眼光不再是輕笑,反而是壓抑不住的驚恐。


    這狗東西不是在趕鴨子上架,而是在逼良為娼啊!


    “五爺,這時候玩笑打趣,不合適吧?”懷著僥幸心理,趙就咽下去冒上來的口水,小心試探。


    “你覺得呢?”


    陸文玉還是沒有解釋,笑眯眯的反問道。


    這話一出口,趙就連陸文玉的意思都摸得七七八八。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急忙避開對方略帶試探的目光。


    手指顫抖著摸向桌子,可茶杯已經被打碎,哪裏還摸得到。


    見狀陸文玉拍拍趙就的手,轉頭喊道“來人!給我們的指揮僉事,趙牧之趙大人端一杯熱茶上來,要秋時白芽!”


    “別客氣,茶錢我出!”陸文玉笑容可掬,局外人看來還以為是為下屬著想的好上司。


    可身處局內的趙就隻感覺渾身發寒,椅子上的屁股左挪右擺,怎麽也坐不穩當。


    江南這麽大,又是產糧區。不知道多少人靠地裏的糧食活著,綿延發展已經上千年,其中利益、關係,交錯繁亂錯綜複雜,早就剪不斷理還亂。官員、富商、世家、販夫走卒,甚至農民百姓都牽扯在內。


    籌糧,還不是光明正大的籌糧,簡直就是拿刀往他們身上割肉。


    更別說還有薑逢吉這尊大佛坐鎮,不要說做,光是想想都覺得難如登天!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趙就推開放下的熱茶,跟陸文玉講起道理,“五爺!前年厘查鹽稅,可才剛搜刮一輪,富商大族剛殺了一批。十萬擔糧食可不是小數目,我去哪裏給你變出來?”


    “那是你的事!”陸文玉不冷不熱。


    “你還不如讓皇上增加賦稅!”


    “那不是你的事。”陸文玉依舊不冷不熱,笑道“賦稅已經加了不少,再加就容易引起民變了。”


    趙就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問道“那他媽的我籌糧就不會引起民變嗎?”


    “那是你的事。”


    似乎陸文玉隻會這句話,麵無表情的說完後,頗有興致端起茶杯,連連誇讚“好茶”。


    壞了!趙就軟了下來,心裏不禁想著:這狗日的是誠心拿老子當刀使了!


    還是用完就丟的那種。


    雖然知道大概還是會得到那句熟悉的話,但趙就還是懷著僥幸,問道“現在才二月出頭,秋收怎麽著都還要三四個月,就是我想,也沒有十萬擔糧食。五爺,要不商量商量,一萬擔算了,你也得體諒體諒我的難處嘛……”


    “唉,你哪有什麽難處,難的是皇上!秋收確實還遠,但不是還有官倉嘛,糧食放著不吃,會壞的!”


    “你瘋了?”趙就想也不想便開口反駁,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驚恐萬分道“官倉主要是用以救災應急。距秋收還有段很長的時間,期間要是出了點天災,官倉沒糧不是官逼民反嘛!”


    “到時候我一顆人頭可平不了民憤!你就不怕我死前把你供出去?”


    “不要說這種話,我可是你舅舅!”


    陸文玉義正嚴辭的嗬斥,但是看表情沒幾分真情實意在。


    放下茶杯後,手指輕點著桌子,循循善誘道“現在先支出來,秋收再補回去不就是了嘛。北征是功在當代,利及百世的大好事,咱們啊,應該多體諒皇上的苦心!”


    “再說了,事情有急有緩。民變就民變嘛,殺幾個刁民又不是什麽大事,不是正好為天下蒼生除害嘛。”


    “你不就是幹這行的嘛!”


    這番言論給趙就氣笑了。他是靠殺人賺錢沒錯,但那是按個殺,民變一起,那還是按個殺嗎?那得按群殺!


    那他媽還是殺手嗎?那是屠夫!


    還除害,自己沒被除了就不錯了。


    “幹不了,另請高明吧!”


    話音落下趙就站起來轉身就往門口走,這次是真的一點都不想招惹。別說賺錢了,沒被“江南”二字弄出心理陰影就不錯了。


    嘶。


    沒走出幾步,袖子突然被割破。風裏飄落一縷長發,脖子上隻感覺涼颼颼的。


    “我覺得你能幹啊,你說呢?”


    身後陸文玉平淡的聲音響起,趙就緩慢轉身看去。原本坐著喝茶的陸文玉已經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不清麵孔的虛影。


    虛影手托寶刀,身穿早已腐朽的盔甲,皮肉早已模糊,朦朧中似乎能看到白骨累累,血海漫天。


    赤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趙就,對視瞬間好像要把自己剝皮抽筋,放血割肉,剖腹挖心。


    很快虛影便消失不見,陸文玉重新出現在眼前。但趙就隻感覺渾身顫抖不止,汗毛倒豎,頭皮發麻,背後冷汗直流,身上好像有電光流過。


    一時間大腦空白,什麽動作都做不出來,就連抬動一下手指都是奢望。


    “喝茶!”陸文玉輕慢的聲音響起。


    在趙就腦子裏久久回響,如同當頭一棒,醍醐灌頂。他迷迷糊糊的回過神,恐懼的看向悠閑喝茶的陸文玉。


    聽話乖乖坐下,雙手放在腿上,手心的汗卻怎麽也止不住。一口熱茶入腹,三魂七魄才算歸位。


    陸文玉好像沒看到趙就的窘迫,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嘛,不去做怎麽知道一定做不成呢?我都相信你,你怎麽反倒不相信自己呢?”


    “這樣,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不是小氣的人。當然有什麽仇人啊也可以放心說,你會殺人,我也會!”


    “說不定啊,我做的比你好呢?”


    “不說白不說是吧,我又不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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