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書聆聽見她的話也沒多說些什麽, 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看見方菱躺在旁邊貴妃椅上的模樣, 小聲地問:“喊了醫生嗎?”


    顧穎點點頭也小聲回答:“喊啦,尤醫生等會兒就來, 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喬書聆見狀點點頭扭著脖子去看顧修。


    沒想他這會兒正拿著方菱的手機低頭琢磨著, 一邊翻裏頭的通話記錄,一邊用自己手機像是在記著號碼。


    喬書聆到底還有些擔心, 等尤醫生過來給方菱全身上下看完了一遍, 這才放心地起身,出了房間。


    看件走廊那頭剛剛掛上電話的顧修,走上去抬頭問他:“你要出去?”


    顧修此時的臉上沒有表情, 隻有他緊繃著的下巴透露出他不同往日的情緒。


    沉默了一瞬,開口問到:“我準備去…見見顧夢, 你要一起去麽。”


    這種事喬書聆能不過去嘛。


    伸手抓著他的胳膊, 張嘴就喊:“你這不是廢話呢麽,我這失散多年的大姑子能不去見啊,別磨嘰了, 快點兒的,再憂鬱可就不趕趟兒了啊。”


    她這話說出來其實也就是為了安慰安慰顧修,畢竟她能感覺到顧修此時不為人知的緊張,輕笑了一聲, 忍不住一邊走一邊開著玩笑喊了句:“哦對了,你們姐弟也這麽多年沒見了吧,小時候你還老跟我說她整天監督你喝藥是個壞蛋姐姐呢,等會兒見麵了, 我可一定要跟她告狀。”


    顧修聽見這話,原本緊繃的情緒真就漸漸緩和了下來。


    打開門坐進車裏,給喬書聆拉上安全帶,在她臉上突如其來地親了一口,低聲告訴她:“媳婦兒,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喬書聆以前在班上被誇過各式各樣的名頭,像什麽種豬之母啊,什麽天空中最風騷的一顆小猩猩啊,不一而足,可被人喊小福星還真就是第一次。


    此時業務生疏,臉皮又不夠厚,隻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泛起半點粉色的皮膚。


    皺著鼻子念叨一句:“行了啊你,拍我馬屁做什麽啊,難不成你姐現在還能逼著你喝藥啊。”


    顧修低笑一聲坐正身體,發動了車子,很是平靜地回答:“這是顧先生發自肺腑的感歎。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從咱們結婚,我身邊的人都在慢慢地發生變化麽?我媽,我爸,顧夢,還有我自己。”


    喬書聆“嘖嘖”兩聲,搓著自己的手,做出一副誇張的模樣,別別扭扭地嚷嚷:“那當然了,誰讓喬老師我神聖光輝照大地呐,等會兒你見麵了可不許亂喊啊,開口就得叫姐姐,還得飽含熱淚,充滿感情。依照顧太太我多年熟讀瓊瑤和狗血小說的經驗來看,你隻要這麽開口一喊,你姐肯定當場就會痛哭流涕抱著你大喊‘我失散多年苦命的弟啊’,最不濟也得紅著眼睛呼喚一聲‘倒黴催的小修啊’,哎呀,那場麵,想想我都要哭了。”


    喬書聆這廝成天嘴裏跑火車,什麽事兒都弄得跟演相聲似的,這會兒她腦瓜子裏的想法挺妖嬈。


    可等兩人真的到了約定好的咖啡店,推開門看見了裏麵坐著的女人,情景卻全然不是那個樣。


    顧夢這時候正握著一杯奶茶低頭看著書,五官和方菱倒是的確很像,特別是那雙眼睛,看著脈脈含情,隨意往你身上掃一眼就跟沾了水似的柔情蜜意。


    可她臉上戴著大大的眼鏡,身上穿的還是格外老土的女士工作裝,站起來對著顧修伸出手,開口就是一句:“同誌你好。”


    說完,又覺得有點兒不對,低下頭有些害羞地加了句:“弟…弟弟你好。”


    喬書聆站在原地都差點沒被這姐們兒給驚得跳起來。


    咽了口口水,試圖穩定心神,湊過去喊:“姐…姐啊,我是你苦命的弟弟剛過門的便宜媳婦兒,我叫喬書聆,今天過來看見你還活著,我可真是太高興了。”


    你說就她這麽一張嘴,怎麽好意思嫌棄人家。


    可顧夢卻完全沒有覺得唐突,反而輕輕地笑起來,帶起一點淺淺的酒窩,小聲喊了句:“我也特別高興能夠見到你。”


    顧修站在原地,隻覺顧夢和記憶中有那麽些不一樣了。


    五官長開了,氣質也恬靜沉穩了許多,可過去的那些感覺還在,血緣這玩意兒挺有意思的,就算隔了快二十年的裂縫,隻要再一次遇到,體內的感知卻還是靈敏而貼切的。


    深吸一口氣,看著她問:“聽說你現在叫夏夢?”


    顧夢撓著頭發坐下來,笑著回答:“是啊,弟弟你別在意啊,其實我…我現在也沒想起你和爸爸媽媽,我過來,隻是想看看你們,畢竟,我現在也是有親人的了。”


    顧修聽見她的話,還有她臉上溫暖的笑意,隻覺心裏沒來由的酸。


    抓著喬書聆的手開口道:“嗯,這些年,爸媽一直很想你。現在我們找到你了,你就回北城來吧,我讓書聆帶著你多走走,她懷了孩子,沒什麽事情。”


    顧夢聽見這話,眼中突然發起亮來。


    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子如沐春風的朝氣,抓著喬書聆的手,一臉興奮地喊:“恭喜你呀小喬同誌,你可真是太厲害了,辛苦你了。”


    說完,又想到什麽,稍稍地抿了抿嘴巴,小聲說到:“不過,我還是不準備回北城的,我在榆市過的挺好的,真的,我現在在國電裏上班,雖然隻是個小職員,但我覺得特別充實。這次看完爸爸媽媽回去,我還會經常過來的。”


    顧修聽見她的話,沒忍住皺起了眉頭,看著她問:“國家電網?是李延卿把你弄進去的?那地方都是子弟兵,你一個年輕女人在那裏有什麽前途。”


    說完,又很是不悅地“哼”了一聲,臉色放冷,繼續道:“我聽說那孫子欺負你挺多年,有沒有這回事兒。”


    顧夢沒想到顧修會知道自己和李延卿的事情,低著腦袋沉默了一會兒。


    抬頭笑笑著回他:“弟弟你別這樣,我之前其實是自己考進去的,不是靠李延卿的關係,我和他已經分開有一陣子了,沒什麽大事兒。再說了,我們單位還是挺看中個人實力的,你別這麽說。”


    顧修自己就是青大那種理工學院出來的,身邊不少同學進了國企,他能不知道國家電網那種單位裏的貓膩。


    女人進去了運氣好點兒的分到銷售線還算清閑,可運氣不好的分進不靠譜的部門那就是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牲口使的命。


    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沉聲道:“那我給你調到北城來。”


    顧夢聽他這麽說又不樂意了。


    搖著頭回答:“不用了,這不是走後門嘛,多不好呀。我在榆市跟著老趙他們能學到不少東西呢。”


    顧修都服了自己這個姐姐。


    壓著聲音問:“你一個人在南方爸爸媽媽是不可能放心的,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要是擔心李延卿騷擾你,大可以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怎麽樣。”


    他的話剛說完,喬書聆突然又輕呼了一聲,抓著顧夢的手,小聲喊了起來:“這麽看起來,姐,你是不是上一次在微博上被人拍了的那個‘雪災救援中的美女’啊!”


    說完,又掏出自己的手機,低頭找了半天,打開原來自己轉發的微博,越發興奮了起來,一臉崇拜地喊:“姐!你太牛逼了!這照片明明就是你啊!”


    顧夢臉上一紅,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


    畢竟一年前南方地區發生雪災,她跟著班子裏的人去山裏救援,出來的時候還就真被人拍過那麽一張照片。


    那之後單位裏的人還經常那這件事開她玩笑呢。


    輕咳一聲,很是羞澀地回答:“隻是不小心拍的。”


    喬書聆聽完這話可不得了,也不管什麽矜持,站起來就抱住她的胳膊,眼睛裏都開始冒出一片一片的小星星。


    腦袋一個勁地蹭著她的脖子,嘴裏嚷嚷著“姐我超愛你的”,“我好崇拜你啊”,“我也好想跟你去山裏”這樣的話。


    顧修被嚇得胸口發悶。


    把人扯過來,很是嚴肅地教育:“你可讓我省點心吧。”


    喬書聆不高興地嘟了嘟嘴,小聲回答:“你這個沒有覺悟的家夥,你不知道姐姐那時候多帥,微博上一群嚷嚷著娶我的!不行,我太興奮了!”


    顧修以前最多吃吃男人的醋,這會兒見喬書聆這麽一個勁地對著顧夢表真心,一下子連他親姐的醋都開始吃起來。


    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那沈友庭的電話就突然打了過來。


    嚷嚷著:“老顧啊,聽說你找著咱姐姐了?嘿,恭喜啊,你們現在在一起吧?微博上都傳開了,咱姐姐可是國電大美女啊。”


    顧修聽見他的話微微一愣,皺著眉頭直截了當地問:“有人照相了?”


    沈友庭樂嗬嗬地答:“嗨,多大點事兒啊。去年南方雪災那會兒你老婆還畫過咱姐的畫像呢,現在你老婆的名聲可好了,真的,之前罵她劈腿的那些傻逼都給壓下去了,話說這事兒不是你幹的吧。”


    那能不是麽。


    顧修雖然不混網絡圈子,可他對喬書聆有一股子渾然天成的占有欲,就跟牲口似的,不光現實裏,就連網上也不放過。


    自打聽沈友庭說了cp粉絲這種東西,心裏立馬動了壞心思。


    眼看著微博上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因為他揣顧年的照片開罵,心裏老大不高興。


    喊來李長明,張嘴就讓他買十幾萬的水軍,一邊花樣吹捧自己這個原配黨,一邊打壓她和顧年的那個什麽破雲月黨,最後成果豐碩,可謂臭不要臉的典型。


    這會兒,沈友庭這一番話說來,顧修臉上總算舒服了一點。


    掛上電話,輕咳一聲道:“姐,正好你來了,晚上一起去爺爺家裏吃飯吧,爸媽都在呢。”


    顧夢聽見這話猶豫了一陣,還是點點答應下來。


    可沒想,她才回到顧家。


    被喬書聆帶著到方菱、顧有文麵前聊了一陣,那頭樓下就傳來了有人打架的聲音。


    喬書聆連忙湊到窗戶邊上看了一眼,驚呼起來:“哎呀顧修你幹什麽呀!”


    顧修這會兒才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麵前的李延卿,麵無表情地惡聲道:“別他媽再來纏著我姐。”


    李延卿之前被李家人關在北城出不去。


    這會兒得了消息知道顧夢回來,整個人就坐不住了,跟家裏兩個保鏢幹完架,臉上還帶著血呢,開著車子就跑到顧家來了。


    方菱這會兒和顧夢聊了一陣,大抵知道了一些他們兩人的事情。


    此時看見李延卿心裏也沒有好情緒,偏頭對喬書聆道:“去把小修喊回來,讓李家自己來抓人,別動手壞了家裏的名聲。”


    喬書聆點點頭下去。


    抓著顧修的胳膊,故意放低了聲音,撒嬌似的喊:“老公,不要在家裏打架嘛,寶寶看見了不好。”


    顧修聽見她的話,原本劍拔弩張的氣勢漸漸收了起來。


    眯著眼睛看地下的男人,沉聲道:“別讓我再看見你。”


    李延卿看著顧修伸手去拍喬書聆腦袋的樣子,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他以前也和顧夢有過那樣親密的時候,隻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站起來,看著他問:“顧修,你自己也有喜歡的人,就不能讓我…”


    顧修壓根不想聽見李延卿的聲音,見他說話,直接開口打斷,低聲道:“我是有喜歡的人。可我從來沒有傷害過她,我沒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還跟其他女人藕斷絲連,我更沒有上了她拍拍屁股走人。姓李的,我不敢說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錯事,可我顧修能拿著自己的這顆腦袋對天對地說,我這輩子不會辜負我的女人,我到死都隻有她。可是你呢?”


    說完,他還是沒忍住,上前抓著李延卿的領口喊了起來:“你他媽做了什麽!啊!李延卿你自己說你他媽做了什麽!?”


    李延卿被顧修拎著領子,也沒有迫切的為自己辯解。


    隻是將手放在他的手腕上,臉上茫然而絕望,咬著牙齒地說:“可我是真的愛她啊。”


    “去你媽的愛吧!”


    顧修直接把人甩到了地下,一腳揣在他的胸口,冷聲道:“姓李的,你的愛情真他媽的惡心。”


    說完,看見旁邊麵露憂色的喬書聆,抱著她的腦袋放進胸口,輕聲說了句:“沒事兒,咱們進屋,別管這個神經病。”


    喬書聆知道顧修現在挺可怕,但她還沒真見過他發火的樣子。


    此時看見他的表情,連忙抓著他的手,點了點頭,瞅見他胳膊上的一處劃痕,忍不住放在嘴前,輕輕地吹了吹,小聲道:“多大的人了還打架,傷著了我不心疼啊。”


    顧修看見她的樣子,隻覺心裏的怒火一下子就平息了下來。


    抱著她往屋裏走,一邊走還一邊靠在她脖子旁邊輕聲說著話:“喬小雨,以後我肯定對你特別特別好,不讓你吃一點兒苦,不讓你因為我有一點兒傷心。”


    喬書聆知道他這是因為顧夢和李延卿的事情在感歎呢。


    見他坐下來,連忙自覺地靠進他懷裏,蹭著他的下巴,笑嘻嘻地嘟囔:“你現在就對我夠好了啊,我一點兒都不貪心的,真的,我這人吧其實特別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養成這麽個性格的,有時候就像是好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一樣,格外馬虎。偷偷告訴你啊,要是我沒嫁給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會不會結婚,我對人際交往沒什麽興趣,連我爸都說我是個得過且過的小米蟲呢,他掐指一算覺得我以後一定會養隻不怎麽愛我的小貓無依無靠,然後孤獨終老。”


    顧修被她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出來。


    伸手把手很自然地放在她的小肚子上,就像這樣他也和自己沒出世的孩子有了共鳴。


    抬頭在她的眼角親上一口,伸出舌頭舔著她的睫毛,直到那頭喬書聆發出抗議的聲音,他才放開了她,眼神深沉地看著眼前的人,低聲回答一句:“如果沒有娶你,我想我也是會孤獨終老的,但我和你的理由不太一樣。”


    喬書聆歪著腦袋看他,臉上紅撲撲的,小聲問:“你…是為什麽啊。”


    她其實心裏大概知道答案,可還是想要聽顧修自己說出來。


    顧修於是也沒拿嬌,悶笑一聲,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沉聲開口:“因為顧先生這一輩子認定的顧太太隻有喬小雨啊。顧先生也隻想和喬小雨女士生孩子。”


    喬書聆聽完這話,脖子根兒都紅了。


    低著腦袋,小聲嘟囔:“就知道瞎說,你…你到現在連一句喜歡都沒跟我說過呢。”


    顧修微微一愣,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無奈地搖搖頭,很是真誠道:“嗯,是我的錯。”


    說完,又抓著喬書聆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語氣平緩地說了句:“顧太太,雖然顧先生平時看起來有些凶,性格也不會浪漫,以前還故意嚇過你,可是…”


    說話間,他將自己的額頭抵了上去,兩人鼻息相觸,帶著格外溫暖的熱氣,肆意而深情:“…我真的愛你。”


    喬書聆半閉著眼睛,視線落在顧修筆挺的鼻尖上,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子格外的綿軟。


    深吸一口氣,還是忍不住低頭在那裏親了一口,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害羞的小鹿似的。


    顧修於是又抬起頭來,輕笑著問她:“那…顧太太你呢?”


    喬書聆聽見他的話,臉上更紅了。


    支支吾吾半天,還是沒說出顧修想聽的話來,隻是抓著他的胳膊,很是正經地喊了句:“哎呀顧先生你的手都受傷了,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說完,又很是故意地站起來,做出一副心無旁騖的表情,一蹦一跳地往樓上走去。


    顧修看著她的樣子也知道她是在害羞呢,沒舍得逼她,畢竟日子還長,隻要人在自己身上,哪裏還差那一句喜歡你。


    喬小雨以前小時候其實就挺害羞的,明明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跟個小男孩兒似的,可一被表揚小臉就開始泛紅,肉嘟嘟的樣子,看著就想讓人咬上一口。


    不一會兒,喬書聆終於又一臉嚴肅地拿了個醫藥箱過來。


    走到顧修身邊坐下,低頭拿出裏麵的藥膏先做了個消毒,然後掏出一個長長的粉紅色創口貼,小心翼翼地貼在他的手上,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裏含著水汽,有些欲說含羞的味道,眼看著顧修又要來抓自己,連忙“哼”了一聲起身跑開。


    顧修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覺得喉嚨裏幹幹的。


    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肘,見那個粉紅色創口貼此刻正很是滑稽地貼在皮膚上,有種女生鍾愛的俏皮,唯一不一樣的是,那粉紅色的小東西上麵,此時正用喬書聆貓抓似的字跡寫著幾顆歪歪扭扭的字——


    “小胖墩,我也喜歡你(鬼臉)。”


    顧先生靠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輕笑一聲,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裏隻是默默地想:哎,喉嚨更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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