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年低著腦袋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 整個人站著就跟塊兒木頭似的。


    顧穎首先回過神來,小跑上前, 抓著大伯母的手張嘴大喊了句:“伯母你別衝動啊, 年年哥說氣話的,爺…爺爺還在呢。”


    老爺子聽見這話拐杖一捶, 胡子瞬間就登了起來, “哼哼”地念叨著:“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兒子,不如意了就知道上手打,不知道好好做人孩子的榜樣, 還當著這麽多後輩的麵耍潑,真是。”


    方菱這會兒也悄悄地站了起來, 低頭拉住顧修的手, 輕聲說了句:“小修…你先帶著你老婆出去,等會兒再回來,別又惹了…”


    “方菱!”


    大伯母這會兒不知怎麽的, 突然又抬起了頭來,眼睛微微地發著紅,看著麵前的女人,狠聲道:“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特別神氣?娶了個狐媚子似的兒媳婦, 剛進門就知道學著你勾引自家男人的兄弟,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她這一番話說完,方菱站在原地整張臉都白了。


    其他幾個圍在周圍的小輩意識過來,也紛紛露出一副很是驚訝的表情。


    老爺子這時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九十歲的人了,可身子骨還健朗著。


    抬起手,舉起手裏的拐杖往下一打,直接掃在大伯母的小腿上,瞬間就將她弄到了地上。


    然後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神情嚴肅地開口道:“餘言啊,當年有民做的的確是不對,你們兩的婚姻我和你媽心裏也一直覺得愧疚,但這事兒畢竟過去這麽多年了,你當著這麽多小輩的麵,這麽口無遮攔地說出來,是真的不準備把我這老頭子放在眼裏了?”


    方菱站在原地沒有說話,臉輕輕地低下去,隻有拉著顧修的手指微微顫抖,露出緊張而惶恐的表情。


    她和餘言的過節真要追溯那都得回到十多年前了。


    老爺子那會兒還沒點頭同意讓方菱嫁進顧家來。


    一個原因呢,是礙著她戲子的身份,覺得這樣的女人嫁進來丟了顧家的臉麵;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也是顧有民。


    顧有民那時候還年輕氣盛得很,三十五歲的年紀,事業有成,風光無限。


    萬事順遂隻有枯燥無味的家族婚姻讓他感覺到格外的不滿,餘言的爭吵和咄咄逼人,不光沒能讓他體會到家庭的溫暖,反而讓他開始覺得精疲力盡。


    顧有文那時候還把方菱放在外頭養著。


    有一回顧有民找著他訴苦,去到顧有文龍井雅苑的那個別墅裏。


    第一眼看見方菱的模樣顧有民就愣了。


    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弟弟養在外麵的這朵花兒竟然也是他曾在電視上驚鴻一瞥過的女人。


    方菱彼時還不知道他心中的訝異。


    帶著兩個孩子走上來,一臉溫柔地笑著喊了一聲“大哥”。


    顧有民在那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整顆心髒都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似的。


    生活裏的種種苦悶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合理的出口,不但沒有了壓抑,就連身邊的空氣都帶上格外的馨香,開始變得無比甜美了起來。


    那之後他開始流連顧有文的家。


    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孩子,因為方菱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而臆想連篇。


    方菱以前還未息影的時候遇見過太多對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她明白自己對於男人的吸引力,可她獨獨沒有想到顧有民也是這其中的一名。


    直到後來,顧有民在顧家的家宴上提出要和餘言離婚,並抓著顧有文的手一臉執拗地問他可不可以把方菱讓給自己。


    這樣的尷尬讓方菱著實忐忑了許多年。


    事情雖然最後在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威嚴下平息下來,可是方菱對於餘言的愧疚卻從那一刻深深地種在了心底。


    這些年來,餘言對自己的刻薄方菱其實心知肚明,但因為這一件事,她不能也沒有勇氣真正地回擊過。


    方菱曾經是為人們羨慕的影後,可脫離了熒幕,或者說脫離了自己的那一個圈子,她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她和顧有文的感情從中學時期開始,在大學後結束,最後在破鏡重圓的喜悅裏變成細水長流。


    她喜歡顧有文身上沉穩的氣質,沉迷於他給自己的溫柔。


    可除此之外,兩人在社會地位上的差距也讓她莫名的自卑著。


    家庭的壓力,旁人的眼光,都可以是讓她輾轉反側的原因。


    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直到最後,一個破壞自家大伯哥婚姻的名號還是讓她落了個狐狸精的名義。


    方菱有時會想,如果這麽多年,不是顧有文一直在身邊小心翼翼地縱容保護著她,她或許都沒有辦法在這樣一個家庭裏堅持下來。


    餘言這時候躺在地上閉著眼睛,臉上還帶著格外悵然的表情。


    深吸一口氣才又睜開了眼,看向麵前的喬書聆,指著她的鼻子,很是冷漠地開口道:“你別以為我兒子喜歡你了不起,你也不過是個狐狸精。我不會讓他去畫畫兒,隻要我還活著,你就休想。”


    喬書聆站在原地,聽見她的話,眉頭立馬就皺了起來,抿了抿嘴唇,低聲回答到:“大伯母,小年是個在畫畫上很有天賦的孩子,他當年沒有退圈的時候,得過很多有名的獎…”


    “我不想知道那些什麽狗屁獎項!我不會準許我兒子走這一條路!更不會讓他和你一起走這條路!我是他的媽,我肚子裏生出來的孩子我有權利讓他這麽做!”


    大伯母撐著胳膊從地上起來,冷哼一聲走到喬書聆的麵前,眯著眼睛很是不屑的對她說到。


    喬書聆比她稍稍矮了一些,此時卻沒有覺得一點兒害怕,反正使勁揚了揚腦袋,十分淡定地開口說到:“大伯母,如果你是因為我不想讓小年走這一條路,那麽,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以後絕對不和他在一個工作室裏,我甚至可以不去見他。沒有錯,兒子是你的,但他也是一個完整的人,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抱負,我不希望你因為個人的情緒就影響了他的一生,這對於一個孩子而言,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顧年聽見她的話,立即邁步上前,眼睛紅彤彤的,張嘴喊到:“不要,聆聆,我不和你分開,我喜歡畫畫這有什麽錯,我喜歡你這有什麽錯!”


    這句話說完,眼看著大伯母的巴掌又往顧年的臉上甩了過去。


    可是“啪”聲音響起,顧年卻沒有感覺到臉上的痛感,反而看見的,是井上那一頭長長的頭發。


    大伯母這會兒也有些僵住了。


    看著眼前的姑娘,沒好氣地喊:“你…你又是哪裏來的!”


    井上捂著自己的半邊臉,有些求助般的看了看旁邊的顧穎,輕聲開口道:“我…我喜歡顧君,我不希望看見他難過,就算你是長輩,也不能剝奪一個成年人追求自己夢想的權利。”


    她這話說完,顧穎立馬睜大眼睛,磕磕巴巴地翻譯了一遍,然後縮著腦袋偷偷看大家的表情。


    顧年這時也回過神來,抓著井上的手,用英文低聲嗬斥了一句:“這裏沒有你的事,不要瞎攙和。”


    井上這會兒看見他的樣子,直接伸手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口,小聲道:“我喜歡你,我說了很多遍,為什麽你每次都當成是玩笑,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到中國來。”


    喬書聆雖然以前是個學渣,可是這話還是斷斷續續地聽明白了。


    拉著顧修的手,小聲地問:“顧先生,井上…喜歡小年啊?”


    顧修摸摸她的小腦袋,麵無表情地回答:“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麽。”


    她這話說完,大伯母顯然更是氣憤了,臉上露出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


    她連自己孩子從事漫畫這樣的行業都無法接受,怎麽可能能接受自己兒子的女朋友是一個來曆不明的日本女人!


    站在原地,忍不住大喊起來:“你閉嘴!你給我滾出中國!”


    井上這時候也幹脆頂撞了上去,用英文喊著:“顧君在哪裏我就會去哪裏!他來中國我就來中國,他要是去美國我就跟去美國,反正我已經到了合法結婚年齡,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拉去結婚,你攔不住我的!”


    大伯母聽見這樣的話,捂著胸口隻覺整個肺部都要炸裂開來。


    站在原地喘了好一會兒的氣,眼看著情緒越來越激動,終於沒忍住,一瞬間暈倒了過去。


    顧年見狀連忙跑過去扶著,皺著眉頭將自己母親抱起來,輕歎一口氣邁步往二樓臥室走去。


    老爺子站在原地,看著井上屁顛屁顛跟在顧年身後的樣子,捂著腦袋不但頭疼還覺得特別不可理喻。


    畢竟他當年拿著大槍杆兒沒了命地打小鬼子,怎麽現在時代一變,年輕人個個嘴裏吐鳥語,小鬼子的閨女還都開始纏著自家孫子哭著喊著要嫁了呢。


    喬書聆這會兒站在顧修身邊也覺得挺唏噓的。


    見方菱和顧穎扶著老爺子上樓,輕咳一聲,偏著腦袋小聲問旁邊的人:“大伯母這性子可真要不得,誰也沒要搶她兒子,怎麽跟個護犢的老母雞似的,還有,井上這是喜歡小年多少年了啊,看著還挺癡情呢。”


    顧修伸手拍了拍她的臉蛋兒。


    捏著她臉上的一臉軟肉放在手裏揉弄,神情冷淡地回答:“怎麽,顧太太還在為某位有天賦的孩子傷心?看來你對他很是惺惺相惜啊。”


    喬書聆能聞不出顧修這會兒的醋味麽。


    看見他的表情,立馬身上打了個顫,小聲回答到:“哪兒能啊,顧小年的天賦能和我比麽,嗨!顧太太我也就是那麽一說,真的,我這人吧平時就特別熱心,看見有困難同誌就忍不住伸出自己友愛的爪子,這叫互幫互助知道不。”


    顧修聽了她的話,幹脆在旁邊的木椅上坐下,把人往懷裏一撈,直接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咬著她的鼻尖問:“是麽,那怎麽不見顧太太和顧先生互幫互助一下。”


    喬書聆被他弄得小臉兒一紅,捂著自己的鼻子,開口就喊:“怎麽的,老顧同誌你耍流氓啊,不知道顧太太今兒化了淡妝嗎,一嘴一口牆灰,噎不死你。”


    說完又很是憤憤不平的往顧修下麵輕捶了一下。


    那玩意兒今早上逮著自己白花花的大腿禽獸得不行,她心裏可還氣著呢。


    顧修見狀也做出有些受傷的樣子,皺著眉頭低聲教育了句:“喬小雨,你男人我就這一根東西,捶壞可就沒有了。”


    喬書聆捂著耳朵都沒法兒跟這人溝通。


    眼看著他伸手又往自己肚子上放,連忙歪著腦袋岔開話題:“顧先生,說正事兒的,你不是說今天還有事情要宣布嗎。”


    顧修點了點頭,意興闌珊地回她:“對,不過很可惜,我的事情還沒宣布,有人就暈過去了。”


    喬書聆於是又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什麽事兒啊?能和正直善良有覺悟的顧太太透露透露不?”


    顧修勾嘴一笑,整張臉顯得很是邪氣。


    靠在她的耳朵邊上,低聲回答:“當然了,有什麽事兒是顧太太不能知道的。你先生我啊,準備把暫時放在別人手裏的影視公司管理權收回來。”


    喬書聆聽得雲裏霧裏,眼睛轉悠了半天才稍稍聞出點兒味來,看著他問:“你是說藝星傳媒啊?”


    顧修笑著拍了拍她的屁股,點頭回答:“顧太太真是聰明。”


    喬書聆聽見這話就差沒小臉通紅地搖搖尾巴了,眨巴眨巴眼睛,分外愉悅地問:“那那個管理權之前是在誰手裏啊?”


    顧修漫不經心地回答:“在餘靖手裏,哦對了,這個餘靖就是我們這位大伯母的親弟弟。”


    喬書聆一聽這話立馬醒悟過來,“嘖嘖”兩聲,很是讚歎地開口:“顧先生你可真是大大的缺德,大大的有主意啊。”


    顧先生於是也欣然接下這個表揚,點頭回答:“顧太太這樣誇為夫,為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兩人又坐在原地膩歪了一陣,突然顧穎的聲音從樓上猛地傳了下來——


    “哥,不好了!小嬸嬸暈倒了!”


    喬書聆一聽這話,連忙從顧修腿上跳了下來,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大喊著:“怎麽回事啊,她怎麽倒了!”


    顧穎這會兒還有些氣喘籲籲,咽了口口水回她:“剛才小嬸嬸接了個電話,說是走丟好多年的小姐姐被找到啦。”


    她這話說完,顧修的臉色也突然變了,看著她問:“什麽?顧夢找到了?”


    顧穎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湊過去輕聲念叨:“其實我們還認識她呢。”


    說完,見顧修眯起眼睛也沒再藏著掖著,立馬又加了一句:“就是李家李延卿一直要死要活想娶的那個小寡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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