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頂樓的走道口下來。


    李長明正在電梯外頭偷偷摸摸地轉悠著, 賊眉鼠眼的樣子跟偷了誰家地雷似的, 抬頭一看,隻差沒在腦門兒上掛一白條兒, 上書一句——別怕我, 我不是啥好人。


    喬書聆被顧修抱在懷裏,臉上還有些紅彤彤的。


    剛貓著腦袋看了一眼, 瞧見李長明那一幅詭異的樣子, 立馬“呀”的一聲又側頭埋了下去。


    顧修這會兒雙目失明,還以為她是在撒嬌呢。


    低頭剛想在她耳朵邊上親上兩口,沒想猛地看見李長明那張老臉, 臉上的表情一下就那麽僵在了原地。


    李長明覺得這世上可能再找不出一個比自己還要苦命的人。


    前些日子他老婆空虛寂寞,迷上網購也就算了, 整天買完了東西嚷嚷著剁手跺腳, 大幾萬的冤枉錢花出去尤不解恨,前一天喊完,第二天仍是癡心不改, 舊病複發有如癲癇。


    意誌之堅定,臉皮之厚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李長明有段時間摸著自己的錢包隻覺天上都下著孤苦無依的冷雨,走在路上一個勁地往人家腳上看, 生怕別人踩壞了他要吃的土!


    可再不靠譜的媳婦兒那也是他自己娶的,況且人家一千手觀音,說出去好歹也能沾著些仙氣。


    但顧修就不一樣了。


    李長明和顧修認識多年,一向覺得這位祖宗十分有風骨。


    平日裏不談戀愛不搞對象不孕不育, 再配上那麽張“誰都別想染指我”的臉,怎麽看都是一副我欲成仙的架勢。


    可沒成想,有一天這樣的神仙突然就閃婚了。


    而且一點看不出逼良為娼的憂鬱,個人形象直線崩盤,身上的光輝跟剝了皮似的一層一層往下掉。


    還開著會呢,剛冷著個臉嚇倒了倆生產部技術人員,下一秒聽見喬大小姐過來,低頭立馬就是一聲悶笑,拔腿往外頭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火葬場又一次傳來了喜訊。


    以前大家夥兒一起聊女人的事,這祖宗左一個不耐煩右一個不高興,乍一看還以為他已經發現了人類單性繁殖的奧秘。


    可現在有了老婆,這廝的嘴臉立即不一樣了,隻要喬大小姐在場,他的眼睛就跟自然黏在人家身上似的,不光肉麻得不行,誰要是瞅上一眼,還得被他掃一把眼刀子。


    可偏偏這喬大小姐是個腦子有坑的。


    長著一張肉香四溢的臉,卻一點兒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少狗惦記。


    整天像個二傻子似的瞎鬧騰,對自己已婚婦女的身份絲毫沒有一點自覺。


    有回問她人生理想,這廝的回答居然是世界和平,有空能他媽飛到天上去。


    反正李長明是被這倆公婆膩歪得不行。


    他覺得自己作為“千手觀音”的家屬,勢必不能被這兩禍害了去,於是,做事說話越發陪著小心。能不說的話堅決不說,能不看的畫麵堅決不看。


    可就算是這樣,這會兒他還是被顧修給逮著了。


    情深意重地輕咳一聲,湊上去,小心翼翼地喊了句:“老顧啊,額,我打你電話你咋不接呢。”


    顧修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看他一眼。


    李長明於是湊到他耳朵邊上,又小聲加了句:“你媽聽說你老婆的事兒,現在正在凱德守著呢。”


    顧修見喬書聆掙紮,於是慢慢將她放了下來,三個人走進電梯,很是不解地低聲問:“我媽去凱德做什麽?”


    李長明舉著手回答:“這…這我哪知道啊,我不是就想給你提前報個信麽。你們之前吃了飯也沒跟她說一聲就走,特地打著電話給我臭罵一通,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啊?”


    顧修聽見他的話,覺得還真有可能。


    皺著眉頭“嗯”了一聲問:“那那兩個女的呢,你喊老趙送過去了?”


    李長明聽見這話立馬又想起了什麽,點著頭答:“送過去了,早送過去了,對了,那裏麵還有個女的正好和老沈認識呢,兩人在車上還磨磨唧唧老半天,看著有貓膩。”


    喬書聆這會兒倒是又抬起了頭來。


    看著李長明問:“認識沈友庭?”


    李長明笑眯眯地答:“可不是,沈友庭張嘴就喊人家塗塗姐,嘖嘖嘖,那樣子,看著就讓人起膩。你說那老沈也挺臭不要臉啊,臉上的褶子都他媽能糊牆了,他還好意思喊人家姐,要我是那姑娘,一準上去就給他送一友誼的巴掌解氣。”


    他這話說的其實有些過了分,畢竟沈同誌雖然平時做事不怎麽靠譜,腦袋大脖子粗,打老遠一看有些像猴子,皮膚不如顧修那麽白白淨淨,但人其實也是身高一米八五的小帥哥一個,走在路上偶爾也能被瞎了眼的姑娘們回頭看上一眼。


    喬書聆這會兒微微一怔,像是也想到了沈友庭平日裏那麽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配著老塗那張平日裏仇大苦深的臉,怎麽想都覺得喜慶,“噗嗤”一聲忍不住就那麽輕笑了出來。


    顧修卻明顯有些不高興,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低聲說到:“沈友庭有什麽好想的。”


    喬書聆被他弄得臉上一紅,往旁邊躲開了半步,小聲地喊:“別弄,癢死了,人家李秘書還在這呢。”


    李長明站在原地,隻想說一句:喬大小姐您可千萬別把我當人,我他媽就是個瞎子!我謝謝您!


    可李長明到底不是真的瞎子,喬書聆也總歸是知羞的。


    那之後顧修終於還是沒能再一次得逞過。


    三人坐著顧修的車子到了凱德廣場b座樓下。


    喬書聆剛一進大廳,入眼就看見了顧悠的那張大臉。


    顧悠剛從二樓下來,見著喬書聆了,上來就握著她的手,一陣熱乎地喊:“哎呀小書聆啊,你要重新開工作室怎麽不告訴哥哥呢,哥哥在藝術圈好歹也是有些名氣的人物,給你牆上送一張自拍像那也是很有價值的。”


    喬書聆一臉無奈地想:往牆上掛的那玩意兒它叫遺照!


    但她當然不會真這麽說出來,一邊往二樓走,一邊低著腦袋有些尷尬地回:“我…也是剛剛才決定的。”


    然後,又貓著腦袋小聲問了句:“聽李秘書說,媽媽也來了?”


    顧悠看見她的反應,連忙咧嘴一笑,很不走心地安慰道:“嗨,這麽緊張做什麽,方阿姨又不是什麽好人,你可千萬別害怕。”


    喬書聆輕咳一聲,隻覺得顧悠此人雖然風評不佳,做事乖張,但嘴裏跑出的高鐵質量的確很是牛逼,簡直算是臭不要臉裏的戰鬥機。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說著上了二樓。


    推開房門,入眼就看見方菱正站在不遠處的窗台邊上和一個設計師說著話,兩人指指這兒看看那兒,低聲討論著工作室裏裝修的問題,看著還真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喬書聆走到旁邊百合的身邊,小聲問她:“我婆婆剛才沒為難你吧?”


    百合平時不太喜歡和人打交道,經常因為有些孤僻的性子被人欺負,所以這會兒聽見喬書聆的話,也知道她是擔心自己,連忙搖搖頭回到:“想什麽呢,你婆婆人挺好的,我以前還是她的粉絲呢,真的,你懂那種感覺嗎,看到自己以前的偶像這個年紀還能保持的這麽好,很感動的。”


    喬書聆當然不能理解百合的這種感情。


    她這人平時大多數時候沉迷於二次元,唯一喜歡過的實體明星名字叫郭德綱。


    而郭先生和方菱這樣的明星屬性明顯不太一樣,因為幾十年後他的長相依然好看不到哪裏去。


    輕咳一聲,抬頭問:“那老塗呢?被我婆婆吃了?”


    百合覺得喬書聆對方菱實在不夠友好,忍不住偷笑著小聲說:“你怎麽這樣說影後,我不許你這樣說她!老塗之前遇著一個熟人,那小夥子一直在拉著她說話,我看啊,他好像是對老塗有些意思呢。”


    喬書聆當然知道那臭不要臉的小夥兒是沈友庭,可她得裝作不知道。


    畢竟這世界太過於玄妙。


    青梅竹馬十二年的老塗有一天都能分手,誰知道萬年猴子會不會不吃香蕉改追兔子呢!


    傻笑一聲,剛想說話,抬頭就見不遠處的方菱已經和設計師說完話走了過來。


    站在原地微微緊張,身體有些僵硬起來。


    張著嘴,輕聲喊了句“媽。”


    方菱這次倒是沒有再給她臭臉色。


    站在她麵前,很是深沉地看她一陣,抬手拉了拉她的領子,輕聲道:“果然是你。”


    喬書聆“啊?”了一聲沒有聽清她的聲音。


    忍不住問了句:“媽你說什麽?”


    方菱不著痕跡地歎一口氣,也沒有回答,看見後麵跟上來的顧修和顧悠,隻很是平淡地說了句:“老婆有了身子就得讓她多休息。這裏的裝修我來負責,懷孕的人是最不能接觸這些裝修東西的。”


    喬書聆都被弄得蒙了。


    一時間隻覺得眼前這人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上了身。


    勾著腦袋看了旁邊的顧修的一眼。


    顧修這會兒雖然也有些驚訝,但倒是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來,隻點頭回答了一句:“知道了,謝謝媽。”


    方菱於是又道:“前幾個月是很重要的時間,你不要抓著她折騰,那種事過了三個月才可以做知道嗎,下午我會讓劉醫生去你們家裏一趟,具體的注意事項他會告訴你們那邊那個阿姨。”


    顧修偏頭拍了拍喬書聆的腦袋,低聲道:“聽見媽的話了嗎。”


    喬書聆被他的動作弄得臉上一紅,“哦”了一聲道:“知…知道啦,謝謝媽,您不用擔心我的。”


    方菱之前和喬書聆畢竟有過不愉快,這會兒和設計師聊完也不想再多待,“哼”了一聲,留下一句“誰擔心你,我就是擔心我的小孫子”,說完轉身離開。


    百合見狀也連忙跟上,像是想要過去找著要簽名。


    顧悠見外人走了,立馬樂嗬嗬地大笑一聲,走過來一臉不懷好意地說:“我總算知道阿修這心口不一的性子是從哪兒來的了。沒想到方姨這麽一大把年紀,說話還挺傲嬌。”


    顧修微微一挑眉毛,看他一眼,沉聲問:“哥你怎麽在這裏。”


    顧悠聽見他的話,故意做出一副深閨怨婦的情態,翹著蘭花指“嬌滴滴”地喊:“哼,怎麽的,不歡迎啊?嘖嘖嘖,想不到阿修你是這樣的人,小時候總是喊著哥哥哥哥,大了就翻臉不認人。古時候人家當皇帝的還知道納了妃子不忘上皇後那兒噓寒問暖一下呢,你這娶了媳婦兒立馬就忘了哥啊。”


    喬書聆被他的動作樂得不行,抓著顧修的胳膊,一個勁地念叨:“就是就是,顧校草,您這樣可不行,你怎麽能有了新舊就忘舊人呢,就您這體魄,怎麽著也得要雨露均沾一些呀。”


    顧修聽見她的話,冷笑一聲,伸手突然一把將人抓了過來,往自己懷裏一撈。


    低頭在喬書聆的耳朵上一親,沉聲問到:“雨露均沾?”


    說完,又在她的鼻子上一親,最後,在她的嘴巴上微微一點,看著她發直的眼睛,聲色曖昧道:“這樣,顧校草的雨露有沒有均?”


    顧悠站在原地,隻覺兩眼一黑。


    嘴巴張的老大,忍不住在心裏大喊起來:單身狗就不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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