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在醫院裏,隻能靜靜躺著,要等到兩個星期之後才能移動。我的左眼腫得很厲害,不過醫師說已經比先前好一點了。夜間,我的頭還是痛得厲害,不過白天卻好得多。正當我負傷的時候,突然又發生了謀刺元首的事變,這真使我感到震驚。這個事件已經過去了,我們應該感謝上帝。在這個事變尚來發生之前,我曾經把我對於當前情況的意見,報告元首知道。


    向你和曼弗雷德表示我熱切的愛,並祝你順心如意。


    7月24日這是隆美爾在負傷之後所寫的第一封信。是由他口授的,因為他還不能執筆。他在6月24日到7月17日之間的信件都已遺失了。


    在這封信裏麵提到他上給希特勒的報告,隆美爾曾經把他的意見表達出一部分。在這之前他還發過一個無線電報給希特勒,告訴他西線是絕對無法守下去了,請他速作適當的決定。


    幾個星期以後,隆美爾自己要求回德國,以免他在負傷的狀況下落入盟軍手裏。他不知道他這個要求恰好註定了他自己的命運,因為希特勒可能在那個時候就決定要殺死他了。不過7月24日希特勒還拍了一個慰問電報給隆美爾,其內容如下:元帥,請你接受我的好意,我希望你能早日恢復健康!


    希特勒


    第二十二章 末日


    曼弗雷德執筆那是1944年8月中旬的一天,我正在烏爾姆郊外某地服役。當我正坐在高射炮的炮位旁邊的時候,突然接到連長打來的一個電話,他說:“你父親已經回到了黑林根,你已經被調到了他的幕僚中去服務。今天你就可以收拾動身了。”


    一輛指揮車把我送到了黑林根,一直開進了花圃的大門,停在屋前,女僕打開房門,我把背包向地板上一丟,裏麵的餐具飯碗發出鏗鏘的聲音,我匆匆地洗了手,就走進書房。我的父親,左眼用一塊黑色的繃帶掩蓋著,正坐在一把圈手椅上。他麵部的左半邊因為受重物撞擊,已經壓壞了。當他站起身來的時候,腳還有一點發抖。我們互相問候之後,他說:“我一直都還好。現在還有點頭痛,左眼還是閉著的,也不能夠移動。但卻已經在慢慢痊癒了。”


    我們都坐了下來,當我父親把臉轉向我母親,繼續談論諾曼第的作戰經驗時,又是一副莊嚴的神態。我在這裏就記憶所及,把他所說的許多話追記如下:他說:“我在諾曼第的職務總是受到希特勒的限製,再這樣下去,隻要一個‘上士’就可以擔任總司令了。他幾乎大小事情都要幹涉,而且對我們的建議一律不接受。剛開始時,盟軍隻占有兩處橋頭陣地,一處在科唐坦半島,實力比較弱;一處在巴約附近,實力則較強大,我們當然想首先消滅較弱的那一方麵。可希特勒所想的卻和我們相反。這種分散實力的攻擊,實際上隻徒然消耗寶貴的兵力。假使我們想要抽出一個師來,他馬上就命令我們把這個師立即送回原處。當我們下命令說:‘應該抵抗到最後一顆子彈為止’,但是上麵卻把它改成:‘應該抵抗到最後一滴血為止’。當瑟堡投降後,他們卻派了一個軍法官來,這就是上級對我們的援助。


    “部隊的行為可以說是英勇到了極點。在最初的幾天中,他們為了爭奪操作戰防火箭炮的任務(這是一種極危險的任務),常常彼此之間打起架來。但是最後,他們都感到失望了,因為什麽辦法都不中用。不過幾天之後,有一位軍長在遭到英國低飛飛機攻擊時,他恰好停留在座車裏麵,結果受了重傷,倒在車座上。他的副官想在第二次攻擊到來之前把他拖救出來。但他卻抓著座位說:‘就讓我留在這裏好了,我寧可死在這裏’。第二次的轟炸就把他炸死了。”


    我父親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向窗子外麵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單單靠勇氣是沒有用的,這完全是一場可怕的流血慘劇。有時我們一天的死傷數字,可以和1942年非洲夏季戰役的全部數字相等。我的神經本來非常健全,但現在偶爾會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不管你到哪裏,你聽到和看到的,都是死傷數字報告、死傷數字報告……雪片似的死傷數字報告。在我過去的作戰中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巨大的損失。假使我不是天天都要上前線去,我真不敢相信:我們每天竟損失一個團以上的兵力。”突然他轉過身,靠在窗台上麵,又說:“最糟的是,這種犧牲既無目的,也無意義。我們現在一樣事情也不能做,隻在無意義地消耗。我們每放一槍,就使本身多受一份損失,因為敵人必然會以百倍以上的力量來向我們報復。這種悲劇越早結束越好。”


    我們互相對看著,沒有作聲。於是我說:“也許新兵器出現之後,我們就可以轉敗為勝了。”


    他回答說:“那全是廢話。根本沒有這些新兵器。這些謠言的目的是想欺騙前線上的普通士兵,好讓他們能夠多支持一會兒。我們已經完了,而那些身居高位的諸公,其中大多數也都心裏明白,隻是不肯承認而已。即令他們非常愚笨,像這樣清楚的事實,大概也不至於認識不清。”


    醫師要求我父親在床上多睡幾個星期,但他不肯聽。每天清早,我都可以聽到他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於是我跟在他後麵也進了書房,好把一些文件讀給他聽。通常在早餐桌上,就開始熱烈討論。我那時還隻有15歲,而且身為空軍的輔助隊員,所受的教育使我對於希特勒還存有一種崇拜的心理。所以每逢父親批評朝政的時候,我所發表的言論,多半是偏向政府當局的。他在這種時候,總是用無比的耐心,把他的意見分析給我聽。有一次他說:“戰爭對於參加作戰的人,通常是不會有什麽好處的。一旦戰爭發生了,我們作戰的目的就是使戰爭趕緊結束。既然知道沒有什麽收穫,就應該立即停止。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處的地位。不過隻有東線方麵的戰爭是一個例外,絕不可以向這種敵人投降。這是生死存亡的鬥爭,所以情形又不同。我們今天所要努力的方向,就是不讓蘇聯人進入我們的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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