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剛懂事的孩子來說,這無疑太殘忍了。


    蘇言當年將憶疏帶回晉國,為了保護孩子的安全。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保密的,自己則是以憶疏的伯伯身份自居。如果林憶疏的事情被蘇淩知道,那個瘋子一定對他趕盡殺絕。


    對於他的姓,更是無姓。一個沒有姓氏的孩子,難免被人議論。


    清兒生氣,拉著憶疏就走到碎嘴的宮娥身前,宮娥們立刻閉了嘴,恭恭敬敬地彎腰:“清兒嬤嬤。”


    “小殿下是什麽人,豈是你們這群奴婢能夠議論的?自己去掌事嬤嬤那處領罰吧。若是還有下次,可就沒這麽簡單了!”


    “多謝嬤嬤。”宮娥們趕緊離開。


    “宮裏人都在說,怎麽這麽倒黴被我們碰見了。”


    “好了,別說了別說了,還嫌自己不夠倒黴啊。”


    ......


    清兒蹲下來,握住小殿下的手,道:“小殿下,你別往心裏去。她們就是妒忌陛下對您好,您天資聰慧,又生的好看,怎麽會是她們口中說的。”


    “沒事。”憶疏笑了笑,臉上盡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穩:“沒關係的。”


    怎麽會沒關係,他隻是不想讓清兒嬤嬤擔心罷了。


    自己究竟是誰,從哪裏來?為什麽言伯伯對自己的身世閉口不談。他也曾旁擊側敲,但蘇言異常敏感,他便不再問過了。


    憶疏和清兒嬤嬤來到學府,夫子已經等候多時。清兒沒法入內,隻能在學府外等著小殿下下學。憶疏剛進入學府,迎麵就和學府同袍撞上。來者四人,分別是各位朝臣府中的小公子。


    “是小殿下來了。”一人說道:“我就說哪裏傳來了一股酸臭味,原來是殿下。果然從陰溝地方裏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憶疏並不打算理會四人,他們是學府中紈絝子弟,學習談不上,隻是喜歡調侃找樂子。


    “小殿下別急著走啊。”另一人見憶疏要離開,連忙擋住他的去路:“小殿下,夫子說,同袍之間要相互幫助,您是學府表範,以為此話如何。”


    憶疏無奈地歎了口氣,小手背在身後:“你說吧。”


    “上次夫子所言,我等不明,特意求教。”一人道:“南風吹我心,搖搖為誰吐。慈母倚門情,遊子行路苦。”


    “你想說什麽。”


    “我們長大後,終究將拜別雙親。但雙親思念之苦,又是遊子可知?但若是陪伴在雙親身邊,好男兒如何建功立業。小殿下以為,是離,還是留呢?”


    憶疏沉默。


    另一人裝作恍然大悟之狀,道:“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剛才猛然想起,小殿下無父無母,談何雙親。小殿下既是學府之光,怎會拘泥於小家親情,自然是要建功立業,千古流芳啊——”


    憶疏明白四人就是來找茬了,也不再置喙。繞過四人就往學府中走。


    那四人見沒了性質,哈哈大笑道:“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有娘生沒娘養的妖怪,還以為自己真能繼承大統了,等哪日陛下看透了你這虛偽君子本性,不知道將你趕到哪裏去呢。”


    “每天板著臉,端著小殿下的架子,還真認為自己是皇親國戚。也不知道是哪處勾欄院裏爬出來的女人,才能生下你這麽個女不女男不男的。”


    憶疏忍無可忍,他可以忍受別人說自己,但隻要牽扯到自己的母親,他第一次衝動地向四人揮起了拳頭。


    五人扭打起來。


    那四人年紀都比憶疏大不少,又占著人多的優勢,憶疏不是對手。好在夫子聞聲而來,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雖然四人出言不遜在先,但畢竟是憶疏動手。此事驚動了蘇言,等他把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小團子領回宮時,已經夜深了。


    蘇言抱起小團子,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著他腫起來的臉,忍不住笑了:“有本事打架,怎麽沒本事打過。夫子訓你這麽晚,你可知道錯了。”


    “我沒錯。”倔強道。


    “是,你沒錯。”蘇言道:“流言止於智者,你既然知道他們是學府紈絝,又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呢?人言可畏,我可以下旨讓他們不再議論,但也隻是止於表現而已。小疏,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們現在嘲諷,也隻是嘴皮子上爽快了。”


    “言伯伯……您是讓我不要跟他們打架麽。”憶疏不解。


    蘇言彈了彈小團子的額頭,道:“非也。今日你的過錯,在於沒有計算好雙方實力,貿然出手,讓自己吃虧。他日若是如此衝動,難成大事。若是實力懸殊,便不於正麵衝突,想讓他們得到教訓的方式有很多。”


    “言伯伯的意思是,耍陰招。”憶疏將蘇言繞來繞去冠冕堂皇的話三字概括,惹得蘇言笑出聲來。


    蘇言道:“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無論是三顧茅廬,還是臥薪嚐膽,有勇無謀終不可取,一步三思,一棋十算,步步為營,方能窺見百步後天機。”


    憶疏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小疏明白了。”


    “好,明白了,咱們就回家。”蘇言又抱起小團子顛了顛。


    憶疏的雙手抱住蘇言的脖子,整個人鑽進蘇言的懷裏,喃喃道:“言伯伯,我有母親麽。他們都說我是妖怪……可我知道我不是……”


    “你當然有母親。”蘇言愣了愣,撫摸著小團子的頭頂,柔聲道:“你的母親,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偉大,最堅強的人。”


    “真的麽。”


    “言伯伯什麽時候騙過你。”


    “可是為什麽母親不要小疏了。”自憶疏有記憶以來,身邊的親人,便隻有蘇言。


    “因為——你的母親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等做完這些事,就會來接小疏了。”蘇言道:“所以啊……小疏一定要好好健康快樂地長大,到時候就能和母親團聚了。”


    “言伯伯,你很愛母親麽。”


    蘇言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小團子會問出這種話,他的手臂僵了僵,“誰……誰跟你說的。”


    “清兒嬤嬤說,我是言伯伯最愛的孩子。可是我沒見過父親,言伯伯不可能無緣無故喜歡小疏。”憶疏的意思很明顯了,愛屋及烏。


    蘇言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回宮的路很長,他這麽抱著小團子,夜深了,四周安靜下來,隻有蟬鳴伴隨著他們一路。小團子在他的懷裏漸漸睡去……


    身邊的老總管笑道:“陛下抱了這麽久了,要不讓下麵的人抱著,陛下身子不好,別累著了。”


    “無礙。”蘇言看著懷中的孩子,他的眉眼,當真與她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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