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連影都沒看見?」塞上蕭回過頭來,一眼發現王一民那狡黠的眼神和強忍住的笑容,他明白了,一拳頭捅到王一民的胸前上說,「你這老實人也瞪著眼睛扯起瞎話來了。」


    「是真的。」王一民仍忍住笑,壓低聲音說,「看樣子像哪個報社的,你等著吧,明天就備不住給你登出來,照片下邊寫著:小說家兼劇作家塞上蕭先生,在其新作四幕話劇《茫茫夜》上演後,真是春風滿麵,喜上眉梢,請看他在街頭乘車發表演說之情景……」「你明兒個也去編劇本吧。」塞上蕭又捅了王一民一下說,『而且還能表演,對,自編自演。今天晚上在盧老舉行的家宴上,我就向劇團演員們介紹你在這方麵的才能,讓他們特邀你參加演出。「塞上蕭滿以為自己這段話一出口,王一民一定拱手求饒,哪知王一民聽見卻連連點頭,簡直是沒經過思索就慨然應諾道:「好,好。我當場就給他們表演一段,讓那些大演員看看我的才能到底如何。說不定我還真備不住上台和你那位密斯柳表演一段呢。」


    王一民這段話還真把塞上蕭給蒙住了,他睜大了眼睛問道:「你表演一段什麽?」


    王一民把掛上嘴角的笑意強憋回去,他用手摩挲一下嘴巴,繃著臉兒說道:「題目就叫《一瞬定終身》。先從普希金的詩開始,然後就講曇花的暫短,梅花的芳香,那芳香沁人作家的心脾,使作家覺得天地都變了樣。;再接著就講……」「行了,別再講了,再講這個作家就得鑽到宴會桌子底下去了。」塞上蕭一邊說著一邊也笑起來,指點著王一民說,「你呀,鬼點子還不少呢,看起來我得豎起請降旗,甘拜下風了。」


    「光堅請降旗不行,得寫出請降表,當我的俘虜,聽我的指揮。」


    「那我可不幹。」塞上蕭緊搖著頭說,「聽你指揮我就得……」王一民不知他要往下說什麽,怕他說順嘴走了板,忙攔住他說:「算了,咱們書歸正傳吧。今晚盧老這場家宴我想不參加。一會我先到秋影那看看他新寫的文章,等你回來一同到盧老那裏,你幫我說說……」『你看,又來了,盧老說一定要你參加嘛。他說你應該算他家庭的成員,西席夫子應該幫助東翁陪客嘛。「「我算什麽西席夫子。」


    「哎,盧老說你簡直可以給他當幕友和軍師……」「算了,算了,越說越不著邊了。」王一民忙擺著手說,「盧老今天要犒勞你和劇團的演員,祝賀你們演出《茫茫夜》成功,我去摻和什麽。」


    「你不參加盧老會不高興。實際我看也不光是因為要犒勞我們,主要是老頭最近心裏高興,要和大家在一塊樂一樂。從打前幾天《日報》上發表了他那《答記者問》以後,有些老同事,老下級都來看他,使老頭很興奮,這一興奮就興奮出一場家宴來。」


    「總興奮對老年人是有害的,我看應該給這位老人家吃點鎮靜劑。」


    王一民這兩句話說的聲音很低,又偏巧趕馬車的直踩腳下那大銅鈴擋。當嘟當嘟的響聲使塞上蕭沒大聽清楚。他伸著脖子問王一民,「你說什麽?」


    王一民一皺眉擺擺手說:「沒什麽。你看,快到炮隊街口了,車到街口我就溜達著走,你坐車接柳絮影他們去吧。」


    塞上蕭點點頭說:「你可千萬不能去找盧老說那些使他掃興的話呀!」


    王一民勉強地點了點頭。實際他心裏很矛盾。按理說盧運啟家的活動他應該盡量多參加,因為這是他重要的工作對象,何況還要乘機給這位老名士服點「鎮靜劑」呢。但是目前他卻有那麽多更緊迫的事情要辦。在謝萬春家開完會的第二天,李漢超就通知他:省委的決定不變,「飛行集會」按原計劃召開,一切準備工作要抓緊進行。組織一經決定,王一民就堅決執行。兩天來他起早貪黑,隻睡幾個小時覺,可是今天偏偏要在燈紅酒綠的宴會中度過幾小時,這怎能不使他著急。但光著急也沒辦法,生活本來就是充滿矛盾的。


    王一民覺得心裏煩亂,一時間談興頓消,便扭頭向路旁望去。


    這時節立夏已過,馬路旁的柳樹葉已經放長條,楊樹葉也像小孩巴掌一樣伸開了。哈爾濱這地方春天特別短促,幾場大風一刮,鬆花江冰排一跑,剛有點春意,立夏來了,天也就跟著暖和起來。立夏鵝毛住,碰上那沒風的好天氣,太陽再當頭一照,夏天的感覺就出來了。今天就是這樣一個晴空萬裏,風不揚塵的好大氣。這時候四點剛過,太陽雖然已經偏西,可還能照在行人道上,所以有的白俄婦女就撐起那小巧的遮陽傘,輕快地走在人行道上。


    本來在這初夏的季節,天再好也不致熱到需要遮陽。但是那些白俄女人總是走在時間的前麵,當第一個小孩穿上背心褲衩在涼風中跑的時候,她們就穿上「布拉吉」,光起胳膊和大腿了。當然她們那大腿在整個冬天裏也隻有一層蟬翼那樣薄的絲襪罩著,和光著沒有什麽區別。他們冬天是那樣抗凍,夏天又是那樣怕熱,不該光腿的時候光起來,不該打傘的時候張開來。這季節的混亂,冷暖感覺的失常,都是為了讓別人看著好看。為了這個寧肯自己身體受屈,這就是這些白俄女人穿衣戴帽的原則。


    馬車鈴擋又當嘟當嘟響起來,王一民一看已經到了炮隊街口,忙讓馬車停下。


    當他站起身剛要跳下馬車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忙又坐下對塞上蕭說:「老塞,你估計石玉芳母女這兩天能不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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