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魏晉南北朝時代三百年間,由於變亂相仍,戰伐不已,凡有才識之士,大都傾向於當時名士陶淵明的高蹈避世路線。同時又適逢佛學開始昌明,因此就將悲天憫人的情緒,統統趨向於形而上道的思想領域。所以佛教中的人才,大多都是當時英華秀出的俊彥之士。次如立身從政,而又“危行言遜”的文人學士,名重當時而足以影響學術思想者,如齊、粱之間的範雲、沈約、任日+方、陶弘景、謝月+出、何點、何胤、劉(三力+思xie2:通協)等人,都與佛學結有不解之緣。齊粱之間中國的大乘禪


    佛學的主旨,重在修證。而修證的方法,都以禪定為其中心。自東晉以來,因佛圖澄等人屢示神異為教化,並又傳譯小乘禪觀等的修持方法。修習禪定,對於一般從事佛學研究和信仰佛教者,已經成為時髦的風氣。後來又因譯經事業的發達,許多英華才智之士,吸收佛學的精義,融會中國固有文化的精華,漸已開始形成中國大乘佛學的新麵目,因此達摩大師從印度東來之前曾說:“東土震旦,有大乘氣象。”這並非完全是憑空臆測之語。即使達摩大師不來中國傳授禪宗,如果假以時日,中國的禪道亦將獨自形成為另一新興宗派,猶如東晉時期的慧遠法師,獨立開創淨土宗一樣。這也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的道理。例如在齊、粱之際,當達摩大師東來之前,中國本土大乘禪的代表人物,最著名的便是寶誌和尚、傅大士、慧文法師等三人,而且他們的言行,對於隋、唐以後新興的禪宗與其他宗派--如天台、華嚴宗等,都有莫大的影響。中國大乘禪的初期大師


    寶誌禪師,世稱誌公和尚,據粱釋慧皎所撰《高僧傳》的記載,原名保誌。


    “保誌,本姓朱,金城人。少出家,師事沙門僧儉為和尚,修習禪業。至宋太始初,忽如僻異,居起無定,飲食無時,髮長數寸,常行街巷,執一錫杖,杖頭掛剪刀及鏡,或掛一兩匹帛。齊建元中,稍見異跡,數日不食,亦無飢容。與人言,始若難曉,後皆效驗。時或賦詩,言如讖(chen4:迷信的人指將來要應驗的預言、預兆)記。京土士庶,皆敬事之。......”


    又據《五燈會元》等所載:


    “初,東陽民朱氏之婦,上巳日,聞兒啼鷹巢中,梯樹得之,舉以為子。七歲,依鍾山沙門僧儉出家,專修禪觀。宋太始二年,發而徒跣(xian2:跣足,光著腳),著錦袍,往來皖山劍水之下,以剪尺拂子掛杖頭,負之而行。天監二年,粱武帝詔問,弟子煩惑未除,何以治之?答曰:十二。帝問其旨如何?答曰:在書字時節刻漏中。帝益不曉。......”


    總之,誌公在齊、粱之際,以神異的行徑,行使教化,這是他處亂世行正道,和光同塵的逆行方式,正如老子所說“正言若反”的意義一樣。而他對於大乘佛法的正麵真義,卻有《大乘贊》十首、《十二時頌》與《十四科頌》等名著留傳後世。尤其《十四科頌》中,對於當時以及後世的佛學思想,與佛法修證的精義,充分發揮了中國佛學的大乘精神。我們在千載以後讀之,已經習慣成自然,並不覺得怎樣特別,但對當時的學術思想界和佛學的觀念來說,卻是非常大膽而富有創見的著作,的確不同凡響。其中他所提出的十四項“不二法門”的觀點,影響隋、唐以後的佛學和學術思想,實在非常有力。也可以說,唐代以後的禪宗,與其說是達摩禪,毋寧說是混合達摩、誌公、傅大士的禪宗思想,更為恰當。因文繁不錄,但就誌公《十四科頌》的提示,便可由此一斑而得窺全豹。(一)菩提煩惱不二。(二)持犯不二。(三)佛與眾生不二。(四)事理不二。(五)靜亂不二。(六)善惡不二。(七)色空不二。(八)生死不二。(九)斷除不二。(十)真俗不二。(十一)解縛不二。(十二)境照不二。(十三)運用無礙不二。(十四)迷悟不二。


    以上所舉誌公《十四科頌》的提綱,雖然沒有完全抄錄內容,但他所提出的問題,都是當時佛學界的重要問題。因為漢末到齊粱之間,大乘佛學的內容,沒有完全翻譯過來,大多都是根據小乘佛學的觀點,還未融會大小乘佛學的真諦。總之,當齊、粱之際,在誌公之前,中國本土的學者,極少有人能融會佛學的大乘義理與禪定的修證工夫,而知行合一的。但從誌公、傅大士、慧文法師以後,那就大有不同了。


    因此,如果要講中國禪的開始和禪宗的發展史,就應當從誌公等人說起。但誌公遭逢亂世,同時中國禪的風氣尚未建立,因故意裝瘋賣傻,而以神秘的姿態出現。就如他的出生與身世,也都是充滿了神秘的疑案。到了南宋以後,杭州靈隱寺的道濟禪師,他的作風行經,也走此路線,世稱“濟公”。後人景慕他的為人,把他的傳聞事跡,在明、清以後,還編成了小說,稱為《濟公傳》,普遍流行,深受一般社會的歡迎。《濟公傳》中許多故事,就是套用誌公的事跡,混合構想而編成的。至於以神異行化的作用何在,我認為粱釋慧皎法師著作《高僧傳》的評論,最為恰當。如雲:


    論曰:神道之為化也,蓋以抑誇強、催侮(wu2:欺負,輕慢)慢、挫凶銳、解塵紛。至若飛輪禦寶,則善信歸降;竦(song2:恭敬;同‘悚’)石參煙,則力士潛伏。當知至治無心,剛柔在化,自晉惠失政,懷湣(min2:同‘憫’的憂愁之意)播遷,中州寇盪,竇羯(jie2:古代北方少數民族)亂交,淵曜篡虐於前,勒虎潛凶於後,郡國分崩,民遭塗炭。澄公憫鋒鏑(di2:箭頭)之方始,痛刑害之未央,遂彰神化於葛陂,騁懸記於襄鄴(ye4:古地名,在今河北省臨漳縣西),借密咒而濟將盡,擬香氣而拔臨危,瞻鈴映掌,坐定凶吉,終令二石稽首,荒裔子來,澤潤蒼生,固無以校也。其後佛調、耆(qi2:年老)域、涉公、懷度等,或韜光晦影,俯同迷俗;或顯現神奇,遙記方兆;或死而更生;或窆(bian2:埋葬)後空槨(guo2:棺材外麵套的大棺材。);靈跡怪詭,莫測其然!但典章不同,去取亦異,至如劉安、李脫,書史則以為謀僭(jian4:超越本分,舊時指地位在下的冒用在上的名義或器物等等)妖盪,仙錄則以為羽化雲翔。夫理之所貴者,合道也,事之所貴者,濟物也,故權者反常而合道,利用以成務。然前傳所記,其詳莫究,或由法身應感,或是遁仙高逸,但使一分兼人,便足高矣。至如慧則之感香甕,能致痼疾消瘳(chou1:病癒);史宗之過漁梁,乃令潛鱗得命;白足臨刀不傷,遺法為之更始;保誌分身圓戶,帝王以之加信;光雖和而弗汙其體,塵雖同而弗渝其真,故先代文紀,並見宗錄。若其誇炫方伎,左道亂時,因神藥而高飛,借芳芝而壽考,與夫雞鳴雲中,狗吠天上,蛇鵠(hu2:水鳥,俗叫‘天鵝’)不死,龜靈千年,曾是為異乎!


    南朝的奇人奇事---中國維摩禪大師傅大士平實身世


    傅大士,又稱善慧大士。這都是後世禪宗和佛教中人對他的尊稱。(大士或開士,都是佛學對菩薩一辭意譯的簡稱。)他是浙江東陽郡義烏縣雙林鄉人,父名傅宣慈,母王氏。大士生於齊建武四年(公元四九七年),禪宗初祖達摩到中國時,他已二十三歲。本名翕(xi1:合,和順)又說名弘,十六歲,娶劉妙光為妻。生二子,一名普建,一名普成。他在二十四歲時,和鄉裏中人同在稽亭浦捕魚,捕到魚後,他又把魚籠沉入水中,一邊禱祝著說:“去者適,止者留。”大家都笑他是“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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