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籬笆,但附近仍然豎著一根籬笆樁,樁頭上落了一隻肥嘟嘟的烏鴉,正好奇地盯著米莉安。


    “我這是在哪兒?”她對烏鴉說。烏鴉拍打著油乎乎的翅膀飛走了。“真不是好鳥。”米莉安搖搖頭說。


    行了,好好想想,她心裏說。這裏應該就是新澤西州有名的鬆林泥炭地。它究竟有多大呢?撐死了也就一百萬英畝的鬆林和沙壤土。而路易斯死在一個燈塔裏。新澤西州的燈塔並不多,可能隻有一二十座。三個小時的時間跑遍這二十多座燈塔?好吧,我會盡力而為。不過首先我得離開這片鬆林,那應該也就是轉個彎的事,但這個彎,可能要走好幾英裏。


    這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根本沒有不可能那回事!她想。我在現場,不管用了什麽方法,總之我趕到了。命中注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而我命中注定會出現在那座燈塔中。好好想想!


    可她無法思考。她的大腦走進了死胡同,就像不停撞著窗玻璃的蜜蜂。也許疼痛讓她變得遲鈍,也許震驚與創傷妨礙了她的思考進程。


    米莉安四下尋找著指示牌。如果上天要她現身燈塔,那麽上天就應該給她指示。


    她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鈴聲伴隨著振動,米莉安嚇了一跳,差點像扔手雷一樣把它扔到樹林裏。


    不過幸運的是,她克製住了這種衝動。她看了看手機屏幕。


    弗蘭克。


    她心裏一陣激動,毫不猶豫地接通了電話。


    “什麽事?”她問,並盡量模仿著哈裏特生硬冷淡的語氣。她疼痛的喉嚨和腫脹的嘴唇似乎幫了不少忙。


    “那女的怎麽樣了?”弗蘭克問。這裏手機信號不太好,但不影響通話。


    “沒怎麽樣。”米莉安說。她隨即又補充了一句,“那一針力道挺猛的。”


    弗蘭克頓住了。


    該死!廢話少說,言簡意賅才是哈裏特的風格。


    “你沒事吧?”弗蘭克狐疑地問。


    “我沒事。”


    “你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說了沒事。”


    又是一陣停頓,“但聽著可不像,你似乎想收拾那小妞。”


    “別煩我!”


    “好!好!天啊,吃槍藥了嗎?”


    米莉安咬了咬牙,也許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你們在哪兒?”她問。


    “我們抓到那個卡車司機了。我差點忘了他是個大塊頭,打了兩針才把他放倒。英格索爾用凱雷德拉著他呢,我要去處理他的卡車,把它燒掉。”


    “你們要把他帶到哪兒?”


    “英格索爾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找個高一點的地方。他說馬上就有風暴來臨,他想利用風暴的力量,呃……他是怎麽說來著?觀什麽天象。我們聽說有座燈塔正在整修,好像是要往裏麵裝一個新的大信號燈,或者換個其他什麽零件。”


    “燈塔在哪兒?”


    “你問這個幹嗎?”


    媽的!你說我幹嗎?


    米莉安緊緊閉上眼睛,咬了咬牙說:“這跟你沒關係。”


    “哦,抱歉,”弗蘭克說,“呃,好像是在巴尼加特,長灘島。聽著就不像是好地方,估計到處都是死魚和醫療廢物。”


    “我該掛了,那小妞要醒了。”


    “替我親她一口。”弗蘭克說。


    “別這麽可愛。”


    米莉安掛斷了電話。


    身體上的疼痛依然存在,但她已經毫不在意。米莉安感覺猶如重獲了新生。這時,遠處天邊傳來了隆隆的雷聲。


    經過幾次深呼吸,米莉安精神振奮了許多,她大步走上了碎石路。大概走了十來步,她又轉身回了小屋。


    半分鍾後,她再度從屋裏走出來,一手拿著手槍,一手拿著日記本,而手機已經裝進了口袋。


    盡管步履蹣跚,但米莉安目光堅定,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1]查理·布朗是漫畫《花生》中小狗史努比的主人,在美國幾乎家喻戶曉。


    36第一個小時


    米莉安總覺得自己已經走了數個小時,可每當拿出手機查看時,卻發現隻是過去了四五分鍾,有時候甚至更短。


    那條碎石路——稱之為“路”實在是一種樂觀的叫法,因為它隻不過是一條坑坑窪窪、崎嶇不平、遍布石子的小道——像條筆直的絲帶穿過茂密的鬆林和叢生的荊棘,看起來似乎無窮無盡地向前延伸。與路的漫長相比,她的每一步都顯得渺小無比,出發時的興奮勁頭已然消失,肌肉隨著腳步越來越僵硬。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或者,現在的她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大樹的枝杈伸到了路上方,形成一道天然的走廊。麻雀、椋鳥在樹枝間飛來飛去。遠處雷聲陣陣,暫時仍沒有平靜的跡象。


    “我認識的那個姑娘,”路易斯並肩走在她身旁說道,“她的天性還沒有泯滅。這一次,你要擁抱命運了。你知道路易斯死的時候你出現在現場了,所以你才如此拚命地向前。我喜歡這個新的你。我一直都說,人要學噴泉,而不是排水溝;要學小溪中隨波逐流的落葉,而不是限製它們自由的大壩。我說得對嗎?”


    米莉安實在沒那麽多耐心。對於這憑空而來的幻覺她懶得搭理,連瞥一眼、哼一聲的工夫都捨不得給。


    “怎麽,不打算說幾句俏皮話?”路易斯問。一隻小黃蜂從他貼著膠帶的眼睛裏飛出來,抖了幾下翅膀便徑直向林子裏飛去。


    “我想來支煙。”


    “真失望,這話可一點都不俏皮。”


    “我想喝酒。”


    “還是沒有進步,看來你真的變了。”


    “滾,否則我拉泡硬屎噎死你。”


    “哈哈,”路易斯樂了,“也許沒變。”


    37第二個小時


    耳朵遠比眼睛更早感知到高速公路的存在。


    往來車流那熟悉的都卜勒效應,那咆哮著駛過的摩托車。


    這條碎石路仿佛沒有盡頭,米莉安搖搖晃晃地走向路邊。路易斯的鬼魂早就把她甩在了後麵,不過每當她快要摔倒時,便總能在樹影之間看到他。


    前麵是一條雙車道的公路。灰色的路麵,中間是一條斷斷續續的黃色分界線。


    她眨了眨眼睛,把手槍塞到腰後。


    這樣的環境她毫不陌生。無數次,她站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豎著大拇指,希望能遇到個好心人,搭個順風車。她就像吸附在鯊魚肚子上的鮣魚,依靠鯊魚強大的遊泳能力做免費旅行,或混吃混喝。在某種意義上,鮣魚就像禿鷹,像烏鴉,也像米莉安——一群坐享其成的食腐動物。


    這一次,她又是衝著某個人的死亡而去。


    隻是這一次,她恐怕不能指望搭便車了。那太慢了。況且大部分司機都知道在高速公路上會遇到什麽:癮君子、懶漢、連環強姦犯、一個絲毫不值得回答的巨大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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