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蠻有意思。”米莉安說。


    “有意思才怪。要不我們明天繼續?”


    “明天,”她騙他說,“同一時間,同一頻道。”


    保羅按停了錄音機並裝進口袋。他揮揮手,然後又笨拙地和米莉安握了握手,之後才轉身離去,留下米莉安一個人在倉庫裏。


    她稍稍等待了片刻,不長,大概半分鍾。


    然後便跟著他走了出去。


    [1]掌中寶:也叫手掌領航員,是美國製造的一種大眾化的手提式計算機。


    25通靈師


    整個肉丸子都進了她的嘴巴。


    “真是不得不服啊。”路易斯說。他看著米莉安的表情就如同看著一條大蟒蛇正吞吃隔壁鄰居家的寵物貓。


    米莉安的嘴巴像倉鼠一樣脹鼓鼓的,勉強說道:“啥?”


    “我說你的吃相。天天看你吃飯,但每一次的吃相都那麽別致。”


    “唔。”她咕噥了一聲,伸著脖子硬把肉丸子給咽了下去,“我說先生,對於一個吃貨來說,麵對這麽美味的義大利麵,那是怎麽吃都不為過的。”


    路易斯眯起眼睛,“那得看什麽時候了,現在才上午十點啊,親。”


    “這不能怪我,這家餐廳不分點,隻要菜單上有的,什麽時候都能吃到。”


    “你這麽能吃,怎麽就不胖呢?”


    她得意地一笑,伸過胳膊抓住路易斯的手,說:“想打聽保持好身材的秘籍?”


    路易斯沒有把手縮回來,但很明顯,他看起來並不自在。自從汽車旅館那一晚之後,他就失去了自信。米莉安心裏清楚,路易斯喜歡她,但他似乎有所顧慮。或者,她懷疑路易斯害怕的是她?難道他察覺到了什麽?


    他們兩個還沒有那個過。就是做那事兒,床上的曼波舞,金剛爬上帝國大廈。米莉安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們之前差一點就做了呀,現在有何不可?這是她的方式,是她的事。


    路易斯與眾不同,或者是她與眾不同。每當腦子裏閃過那個念頭時,她都會竭力將其驅除幹淨。她擔心每一次嚐試都會以失敗告終。盡管這聽起來並沒有多少道理。


    “我的新陳代謝快得跟兔子似的,”她解釋說,“一直吃都沒問題。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反正我的身體能把多餘的熱量給全部燒掉。”


    “有些女人做夢都想成為你這樣的。”


    “有些女人簡直就是蠢驢。”


    他笑起來,“那好吧。”


    這是她最享受的時刻,一個值得擁抱的時刻。在她的生活中,大多數男人——不,是大多數人——在這種時候都會毫不相讓地頂她幾句。繼而發展成針鋒相對的爭論,直到最後惡語相向,兩敗俱傷。就像打一場充滿惡意的羽毛球,雙方都把球瞄準了對方的眼睛去打。而路易斯,他不會反駁,隻會微笑,大笑。他從來不幹煽風點火的事,更不會火上澆油。他就像個精通懷柔之術的太極高手,又像個超然世外的禪宗大師,對她循循善誘,無聲無息間便將她咄咄逼人的戾氣化解得無影無蹤。


    米莉安握緊拳頭,把一個試圖冒頭的嗝生生壓了回去。她把碟子往旁邊推了推,咧嘴一笑,“好了,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啊,大老爹?說句實話,我連現在咱們在哪兒都不知道。”


    他們已經在公路上連續輾轉了八天。一次是從北卡羅來納到馬裏蘭,拉的是油漆罐;一次是從馬裏蘭到德拉瓦,拉的家具;現在他們要從德拉瓦去……俄亥俄的某個地方?拉的還是油漆。這裏一定是俄亥俄。平坦,了無生氣;樹木、高速公路,沉悶無聊。


    “我們在俄亥俄州的布蘭切斯特。”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份袖珍地圖,攤開在桌子上,並指了指他們所處的位置,“離辛辛那提大概有四五十英裏。”


    “布蘭……切斯特。”她把這個地名拖得老長,就像一個嘴裏塞滿腦髓的殭屍在說話,“這名字挺有意思,跟那個猥褻者切斯特[1]一樣一樣的。”


    “你的想法真另類。”


    “慢慢習慣吧,大塊頭。從我身上你能學到在學校裏學不到的東西。”她俯身越過桌子,吻了他一下。他們還沒有真正發生過關係,親密的舉動僅限於親吻。而且每次都是米莉安主動吻路易斯。這可不像她的做派。她一般是不會親吻在路上遇到的男人,因為他們總會把鼻涕蟲一樣的舌頭伸進她的嘴巴裏,讓她噁心萬分,恨不得把它們連根咬掉。


    “你這門學科味道可真美。”


    “我在人體解剖和性方麵可是專家呢。”


    縮回身子,米莉安望向窗外,餐廳對麵的街上停著一輛皮卡。一切平平靜靜,沒什麽能引起她的注意。這時,皮卡司機回到車上,把車開走了。


    在皮卡車剛剛擋住的地方,米莉安看到了櫥窗上閃爍的霓虹燈。


    通靈算命:看手相,塔羅牌算命。


    路易斯抽出幾張鈔票,並隨手丟下一筆慷慨的小費,但米莉安仍在望著窗外出神。她想做這件事已經很久了,隻是一直沒有勇氣。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她說著站起身。


    “要去洗手間?”


    她搖搖頭,“不是,去對麵的算命館。我一直都想試試。”


    “我跟你一塊兒去。”


    “不,你待在這兒。這個……屬於個人隱私。”


    她看到路易斯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仿佛要尋出什麽貓膩。路易斯經常琢磨米莉安,對他來說,她就像一幅神秘的三維立體畫,他需要不斷地變換角度加以研究,這樣或許有朝一日畫的真實麵貌才能呈現在他的眼前。不過一如往常,他又放棄了。在嘈雜混亂的環境中,他既沒有看到海豚也沒有看到帆船。時候還沒到。


    “那好吧。”他隨手拿出一個裝錢的信封——正如阿什利推測的,這樣的信封路易斯在卡車上藏了好幾個,他對米莉安說那都是他的救命錢——從中掏出三張二十美元的鈔票遞給她,“至少讓我來付錢吧。”


    米莉安騙不了自己。那幾張鈔票拿在手中的感覺就如同抓了一把火炭,可錢上濕濕的,仿佛沾滿了鮮血。她低頭看著錢,有那麽一瞬,安德魯·傑克遜[2]那張醜陋的臉好像被路易斯代替了,他的眼睛是兩個恐怖的黑洞,上麵貼著黑色的膠帶。


    她沒說什麽,隻是無力地笑了笑,隨後便走出了餐廳。


    米莉安大體知道這種店裏麵的格局,但這一家卻有所不同。她以為能看到許多新時代華麗低俗又故弄玄虛的東西:水晶球啦,紫色的流蘇啦,風鈴啦,刺鼻的薰香啦,臥在枕頭上的肥貓啦等。可是她看到的卻隻是一個開著螢光燈、針織迷們喜歡光顧的小店。褐色的架子上陳列著軟毛毯、嬰兒帽以及成束的紗線。沒有貓,桌子底下倒是趴著一隻正在打盹兒的大腹便便的比格犬,它看起來不像十分友善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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