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陶惜年唱著,眼前浮現出十年前那些紙醉金迷的生活。那時他跟一幫金陵貴胄子弟都走得很近,時常得去高官貴族的宴會,數不盡的山珍海味玉盤珍饈,絲竹亂耳,漂亮的舞姬邁著輕盈舞步翩翩起舞,那多彩的舞袖能迷了人的眼。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然而這些浮華的生活,都已成過往,他不由得生出幾分失落之情。唱到此處,有幾分哽咽。不過,失去的未必可惜。他現在正擁有另一種人生境界,不為俗世所擾,日子倒也過得快意。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一曲唱罷,元遙擊掌道:“惜年,唱得真好。”


    陶惜年覺得元遙也有幾分醉了,他也差不離多。他喉嚨有些幹,便拿起酒壺,仰頭將酒都喝了,甩開琴,對元遙笑道:“修遠,你可比阿柏那小妖精可愛多了,我喜歡……”


    元遙盯著他左臉頰旁的小酒窩,醉意多了幾分,昏昏欲睡。


    阿柏聽見陶惜年叫了自己,摸了摸頭上的包,抬起頭來,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陶惜年又拍了他一下,阿柏便在桌上昏死過去。


    陶惜年又撿起琴,窗外雨聲不絕。他覺得心裏很快活,便彈了一曲《陽春》。


    元遙累了,他連日北上,每日休息的時間甚短,昨夜更是一夜未眠。他倒在榻上,迷迷糊糊看著陶惜年的影子,就著琴聲,睡了過去。


    陶惜年彈完琴還覺得很興奮,將阿柏拎起來,塞進他平日睡覺的小罈子裏。


    元遙已經睡了,陶惜年踉踉蹌蹌走到他近前,他細碎的發遮蓋了額角,睡得很沉很安穩。


    陶惜年大著膽子,伸出了手,先是輕撫了他的發梢,然後使勁在他腦袋上揉了幾把,滿意地笑了出來。他早就想摸一摸剛長出不久的頭髮是什麽觸感,現在雖然晚了點,好歹也摸到了嘛。


    元遙睡得很沉,沒醒。他又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元遙長長的睫毛。鮮卑人的睫毛都這麽長?真好看啊。


    順著他高挺的鼻樑一直往下,停在他薄薄的嘴唇上,蜻蜓點水般掠過。


    元遙睫毛顫了顫,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


    ☆、第035章 學道(一)


    陶惜年雖然喝得醉醺醺的,但還是一驚,他以為要被元遙發現了。可元遙沒睜眼,隻是抓著他的手,又睡了過去。


    陶惜年笑得一臉燦爛,仿佛一隻成功偷腥的貓,心滿意足。他也覺得困了,將元遙推進去些,就在他身邊睡下。


    半夜雨停,但依舊有些涼意。陶惜年抱住一個熱烘烘的東西睡了一夜,雖沒有蓋被,倒沒覺得冷。天蒙蒙亮,他在那“東西”上蹭了蹭,覺得很舒服,又繼續睡覺。可這時懷裏的“東西”卻動了動。陶惜年覺得不對勁,迷迷糊糊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淺褐色的眸子。


    熟悉的微妙情景重現,陶惜年放開手,抱歉道:“對不住,我睡相太差了。”


    元遙淺褐色的眸子盯著他看了一陣,居然沒說話,將他攬在懷裏,繼續睡了。


    元遙是醒了還是沒醒啊?陶惜年看了眼天色,覺得還早,又覺得頭有些疼,腦子轉不起來,於是乎也懶得管了,繼續睡他的覺。


    “陶兄!陶兄你怎麽還在睡啊,都快正午了!”


    陸禹的聲音傳來,陶惜年忽然驚醒,天色果然早已大亮。


    元遙已經走了,怕他冷還給他蓋了薄被。阿柏從罈子裏滾出來,揉了揉綠豆眼,跑到廚房裏找水喝。


    陸禹幾人早就見過阿柏的真身,他也就懶得隱瞞了,讓阿柏大大咧咧在他們麵前晃蕩。


    他起身梳頭,陸禹道:“陶兄,我的藥起效了,那些瘋病人好了不少。有些症狀輕微的,已經好了大半,恢復了神誌。”


    “真的?太好了!”陶惜年一喜,手上動作快了幾分。不一會兒便洗漱好了,與陸禹一同出了門。阿柏不便在眾人麵前露麵,就留在家裏守著。


    今日城內仍是戒嚴的狀態,但法慶始終沒有出現,幾個道人輪流找了他兩日,卻一無所獲。而附近的城鎮,巡邏士兵也不曾發現法慶的身影。


    陶惜年很疑惑,難不成他知道大勢已去,所以選擇逃走了?但他總覺得,法慶或許就在城中,就在某個角落裏,隻是他們不曾發現。而隻要法慶一日不出現,他們決不能掉以輕心。


    三日後,大多數瘋病人恢復了神誌,有的出城去找自己的親友,有的不願離開冀州,便回到家中,慢慢恢復了往日的生活。那些被控製的道友,有二十幾人還活著,他們也醒了過來,紛紛離開冀州。冀州之行,恐怕會成為他們終生不願回想的噩夢。


    而此時,元遙也接到朝廷的飛鴿傳令,命他繼續追蹤法慶,立斬李歸伯,免得夜長夢多。


    李歸伯在牢裏被拷打了幾日,卻說不出法慶的去向,陶惜年猜他是真不知道。法慶比於李歸伯,強太多了,法慶根本沒必要向李歸伯交代自己的行蹤。


    李歸伯坦言,他與法慶合作,是為了得到舍利子以功力大增。而法慶手中的寶貝,的確正如陶惜年所猜,是一塊佛頂骨舍利。而法慶的妻子也的確是一條黑蛇精。李歸伯說她曾在幾月前離開冀州,回到冀州的時間與陶惜年他們在浮山堰擊退黑蛇精的時間相吻合,想來在浮山堰製造走屍的也正是法慶。


    而至於法慶是否會奪舍之術,李歸伯並不清楚。法慶造反的緣由,他知道的並不多,他猜想或許是為了獲取更多的力量。其餘的問題,再問他也說不清、不肯說了。


    處死李歸伯是秘密進行的,並未當眾處斬。他們一群道人都圍在那間小小的牢房旁,親眼看著劊子手將李歸伯的頭顱斬下。事後玄清檢查了一遍,確認李歸伯已死,周圍幾人也沒有被奪舍的跡象,應當是死絕了。


    李歸伯已死,眾人暫時鬆了一口氣。想到法慶還未伏法,又都隱隱有些心事重重。法慶就像一根倒懸的刺,不知什麽時候會一頭紮下來。他們心裏都清楚,法慶絕對比李歸伯難對付得多。


    拿不住法慶,眾人便隻能在冀州暫時住著,每日裏依然想辦法尋找他的蹤跡。諸位道人都覺得有責在身,就連道法不怎麽高明的陸禹都沒提要先回南梁去,隻是給南梁的師父寫信報了平安,繼續在城中醫治沒有完全恢復的瘋病人。


    陶惜年也不閑著,這幾日他除了幫陸禹外沒什麽事可做,便動了向輕塵老道學道的心思。


    道真和寇懷都出自大門派,又有師門弟子在冀州,他想討教幾招道術,怕就算他們肯教,也得顧及師門規矩,不能輕易傳授。輕塵老道獨身一人,又道法高強,最是合適。他尤其想學那一招撒豆成兵之術,不知輕塵肯不肯教。


    這日他跟元遙要了一瓶好酒,提著阿柏做的肉脯,去找在城北守城的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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