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說這麽多做什麽?我不需要知道。北魏想南征,南梁亦想北征,說不得在洛陽,有更多的南梁探子。你……就算我今日不將這消息告訴你,你也不打算繼續待下去了嗎?”陶惜年見他似乎早就想走。


    “聖上走了,我沒必要繼續留在此處。”


    陶惜年有些驚訝:“魏帝崩了,還有新帝,總有人在管這事兒吧?”


    “與我無關了,我請求解任。”


    陶惜年:“……”


    聽上去確乎很像修緣的個性。


    “多謝你的提醒,原想再留幾日。既然如此,我便連夜出發北上,後會有期。”


    說罷,他便收拾不多的行李,轉身離開。


    這也太快了吧?就在陶惜年發愣的時候,修緣甚至吹滅了油燈。


    他連忙抓住他的衣袖,問:“你就這樣走了?不用先吃個飯,睡個覺?”


    “不了,這些天多謝款待。救命之恩當銘記於心,他日有機會再報。”


    “等等,修緣,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嗎?真正的名字。”陶惜年的內心有幾分忐忑。


    修緣轉過身來,月光照在他年輕的臉上,淺褐色的眸子仿佛一潭碧波蕩漾。他唇瓣輕啟,道:“元遙,字修遠。陶惜年,有緣再見。”


    說罷,牽了馬廄裏的馬,從西門出去。陶惜年目送他遠去,直到巷子的盡頭,再也看不見了,才關上門。


    元遙,元姓,那便是北魏皇家的人了。修遠,修緣,看來不算被騙得太慘。


    元遙走後,陶惜年將西院租了出去,回到青龍山。又過了月餘,天氣漸暖,道觀門前白梅落了,山腰上桃花開了,粉紅一片,灼灼其華。他花了好些日子準備行李,終於挑在今日出發,前往建康城,做北上的最後準備。


    雞被阿柏放了出來,撲著翅膀滿山亂飛亂跑。道觀的門鎖了起來,陶惜年在不遠處的菜地裏胡亂撒了些種子,等回來之時,菜就長起來了。至於長得好不好,那就看天。


    他將係在門前梅樹上的麻繩解開,那畜生“恩昂恩昂”朝天叫了幾聲,很有要撒歡的勢頭,正是一頭頭頸高昂眼大嘴大的毛驢。


    陶惜年原想買匹馬兒,誰知馬販對著他漫天要價,勉強能入他眼的馬也要將近二兩金。他細細想了一番,認為此次出門低調為好,他獨自北上又騎著好馬,這不是告訴別人“我有錢快來搶快來騙”嗎?


    毛驢又能馱又能騎,今後還能拉磨幹點農活,價格也便宜許多,隻要六千錢。因此他當機立斷買了一頭。這驢當天就幫他馱著行李上了山,省了不少力氣。


    不過這畜生的脾性有些捉摸不定,時而聽話時而不聽,最喜拈花惹草,見花必啃,陶惜年種的蘭草都遭了秧。因此盡管它是頭公驢,陶惜年還是給它起了個娘們唧唧的名字,叫花花。


    花花跟他磨合了一段日子,仿佛終於認了主,勉強懂了點規矩。


    阿柏頭一次出遠門,興奮到不行,跳起來坐在花花身上,拉了韁繩,然後拍了一下它的頭,說:“禿驢,聽話,我們下山去了。”


    花花仿佛很是不滿,搖了搖,阿柏坐得穩,沒被搖下去。


    陶惜年敲了一下阿柏的頭,說:“我好不容易教會它聽懂自己的名字,你倒好,禿驢禿驢地叫,今後不聽話了怎麽辦?”說話間,將那什麽都能裝的小竹箱係在花花身上,牽著驢往山下走。


    一路繁花似錦,美不勝收。他想,北方春遲,說不準等他到了北邊,春花正盛。


    快到山下,阿柏縮成一小團,將自己藏進箱子裏。他剛進去便道:“道長,這裏麵好擠啊,快放不下啦!到了山下還得再添些行李吧?”


    “囉嗦!去北邊說不得要逗留好幾個月,甚至大半年,自然要多帶些衣裳和家用。”說罷他調整了箱子的位置,繼續下山。雖說如今隻是三月下旬,但去冀州路途遙遠,他打算早些出發,順便看看一路上的風土民情。


    箱裏裝了兩身冬衣,四身春衣,五身夏衣,四雙鞋,兩件披風、一件鬥篷,雨傘,文房四寶,兩卷雜書,皂角粉和香料,以及幾件法器和大堆畫了的和沒畫的符籙,還有一小堆冬天沒吃完的白菜蘿蔔,帶著給花花路上吃……


    “你怎麽連琴都帶上啦?真是好興致啊。”


    “咳,無事之時修身養性嘛……”反正有了花花又不用他背。


    在街上買了些路上吃的幹糧和需用,回到陶府,在阿喜那裏拿了新收的租錢,天色已經暗了。庾遠道找人給他弄了個北上的通關文牒,早已送到他府上。他翻著文牒,重新點了一遍行李,滿意地睡了。


    夢裏是千裏冰封的北地。不知道此時修緣……不對,是元遙,是否回到了洛陽。


    此去冀州同洛陽並不順路,路上應當是遇不上了。等過了道法大會,他應該會去洛陽走走。那裏曾經是祖宗的地盤,但如今成了北人的國都……


    兩日後……


    “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才停吶……真是出師不利啊……”阿柏手撐在窗台上,窗外正嘩嘩下著大雨。


    陶惜年半靠在床上,無聊地看書打發時間。他算好了日子出門,沒料到剛過了長江便下起了罕見的大雨,一連下了三日。他們困在不知名小鎮唯一的客棧裏,整個人都要發黴了。


    陶惜年抬頭看天,又掐指算了算,說:“大約明日能停吧,停了就盡快走,說不得過幾日還要下。”


    翌日雨停,陶惜年騎著毛驢慢慢地向北走,這時他又有些後悔,為何不多花點銀錢買匹馬呢?馬跑得快多了。


    “花花,快點!”陶惜年拉了拉韁繩,花花恩昂一聲,依舊慢吞吞地走,仿佛很不情願。他稍稍掂量了竹箱的重量,花花同時背著他和行李恐怕有些重了。沒辦法,隻有出絕招了。


    他從箱子裏拿出一隻小蘿蔔,提著蘿蔔葉湊到它腦袋跟前,花花立刻湊了上來,卻怎麽也吃不到。陶惜年用桃木劍上的穗子綁住蘿蔔葉,往前伸去。花花為了追趕那隻蘿蔔,奮不顧身邁開蹄子往前沖。


    陶惜年往後一仰,連忙抓緊了韁繩,被帶著急速往前,這速度絕對不亞於一匹好馬。此刻他又覺得有頭驢就挺好了。


    “魏國出兵了,聽說魏國軍隊正往這邊過來,不知道會不會越界呢……”


    “北邊不是剛死了皇帝嗎,怎麽這麽快就南征?”


    “我們要不要往南邊躲躲?萬一打過來就不得了了……”


    要打仗了?午後的小鎮十分靜謐,這裏離北魏地界已經不遠了。


    陶惜年見小鎮裏的人們尚且安定,並沒有奔逃的意思。再一看街上突然多出來的巡邏官兵,又確實有幾分像要開戰。


    可新的魏主隻是個四五歲的孩子,是誰在動用權利向南邊開戰?他想起元遙臨走對他說過的話,莫非是那什麽於忠?那他要用什麽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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