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皮革公文包並不像是大量生產的廉價品,所以兩個如出一轍的公文包竟然會擺在一起,隻能說是機率極小的巧合。


    由紀夫才思索到這,眼前的毛線帽男又邁出了步子。由於毛線帽男從頭到尾沒看向相擁的男女,而是望著完全不相幹的方向,一切行動顯得相當自然,但是由紀夫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毛線帽男拎走的不是自己的公文包。


    留在原地的,才是他的皮革公文包。


    身軀緊緊相貼的男女分了開來,男人一臉滿足的神情,還帶著一絲興奮,接著像是急著確認隨身物都在似地,旋即拎起那個公文包。


    由紀夫這才恍然,自己剛才目擊的是掉包過程。


    事情發生在短短幾秒鍾之間,毛線帽男的行動毫不起眼,但是他確確實實拿走了惡質律師男的公文包。


    由紀夫環顧四下,近旁就是滿坑滿穀的觀眾,有人看著報紙,有人盯著監視屏幕,有人喝著剛買來的飮料,戀人們相視而笑,爸媽幫小孩擦拭口水,還有人露出夾雜著懊悔與茫然的神情,可能是在氣自己為什麽會把財產投注在狗兒的賽跑上頭輸個精光吧。身旁就是懷抱各種心思的人們,卻沒有任何人察覺方才發生的掉包事件。


    由紀夫拚了命地思考。


    那個公文包確實被掉了包,和他卻毫無關係。第一個浮上腦子的念頭是——別管它,忘掉看到的事吧。但胸中卻冒出另一個聲音,以前所未有的興奮語氣否定了先前的想法:「不。事情一定有蹊蹺,快追上去!」由紀夫再次回想方才事發的整個經過,怎麽想都不覺得是巧合。


    該追誰呢?是該追上還待在原地的惡質律師男,告訴他「你的公文包被偷了哦」?但對方不會相信他還是個問題;另一方麵,由紀夫也覺得應該先追回被奪走的公文包才是合理的處理順序。被害人稍後再照顧,重要的是先追上嫌犯。思及此,由紀夫很快便下了結論。


    左前方的人海中隱約可見毛線帽男的頭,由紀夫登時沖了出去。


    雖然他也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先通知鷹他們,但此刻的他既沒有聯絡方法,也抽不開身,隻是一心一意緊盯著前方的毛線帽男,加緊腳步要自己別跟丟了。


    悟曾說過:「對於和自己沒有直接關係的事物尤其容易感興趣,正是人類的特技。」而且據悟說,「人類就是會為了一些不關己的事情煩惱想不開。」這句話似乎是聖修伯裏(注17)的名言。


    注17:聖修伯裏(antoine marie jean-baptiste roger de saint-exupery,1900-1944),法國作家、飛行員,以一九四三年出版的童話《小王子》(le petit prince)聞名於世,一九四四年於執行飛行任務時離奇失蹤。


    真是一針見血。由紀夫也知道,前方那名男子手中的公文包,是和他根本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


    毛線帽男毫不猶豫地朝正麵的出入口走去,雖然有許多入場觀眾迎麵擠進來,毛線帽男穿梭其間不斷前進,由紀夫也緊跟在後。


    一走出賽場出入口,迎麵就是一道u字形的步道,往右邊走會通往計程車招車處,毛線帽男選擇了那個方向。不知是為了偽裝還是想看報,毛線帽男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手上的報紙,卻更顯詭異。如果有那麽吸引人的報導,還真想請他分享一下。


    快走到計程車招車處時,毛線帽男突然停下腳步,旁邊是成排的投幣式置物櫃。接著他將公文包放在地上,折好手上的報紙後,大大地伸個懶腰,打了個嗬欠。


    演得真蹩腳。由紀夫心想。


    不久,毛線帽男開始走向來時路,也就是朝著由紀夫的方向走來,但手上並沒有拎著那個公文包。


    公文包呢?由紀夫的視線一掃,發現東西仍擺在投幣式置物櫃前方的地上,然而才一眨眼,一名西裝男走近公文包,一抄到手上便匆忙朝計程車招車處走去。由紀夫被眼前這幕天衣無縫的傳遞嚇傻了眼,公文包就這麽順遂地送至另一人手上,毫無窒礙。


    他想追拿走公文包的西裝男,但計程車已閃著方向燈駛離招車處,迅速地通過紅綠燈揚長而去。由紀夫別無選擇,隻得回頭追逐毛線帽男的身影。


    毛線帽男回到u字形步道的底端,接著朝左側彎道的盡頭走去,那兒是公交車候車站,剛好一輛車頭寫著「往工業小區」的公交車進站。毛線帽男上了車,由紀夫晚了他幾步,也跳上車去。


    公交車上,毛線帽男挑了司機正後方的第一個位子坐下;由紀夫則是一邊將在車門旁抽取的整理券(注18)收進錢包,另一手抓緊吊環。公交車離站。


    注18:日本非均一價係統的公交車在進車門處都設有「整理券」發券機,乘客上車時抽取一張,到目的地站時依照整理券上的編號,對照車頭的電子車資表,就能查出此趟車資,下車時將現金連同整理券一併投入司機旁的收款箱即可。


    由紀夫思考著。為什麽那個公文包會被掉包呢?雖然不清楚策畫整個流程的是何方神聖,但參與行動的絕對不止一人,這是一起宛如接力的共同犯行。


    公交車行駛了一陣子,速度開始漸緩,往左線道靠過去。接近站牌了,由紀夫望向前方的毛線帽男,對方似乎沒有要下車的意思,由紀夫不禁想確認一下自己的錢包,不曉得一路坐到終站要多少錢呢?


    「要不要來賭那個男的會在哪一站下車呀?」耳邊響起鷹的聲音,由紀夫登時板起臉。雖然算不上是幻聽,但自己從小就這樣,有時一個閃神,就會聽到明明不在場的父親們的聲音。這種狀況發生過很多次,他當然覺得煩,但看樣子似乎是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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